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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响他的房门,听到回答,调整了一下表情,进门。他站在壁炉旁,手里举着已快见底的酒杯。通常他要等我来之后才喝点烈性酒,虽然我知道他们在晚饭时已经喝了葡萄酒。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我努力猜测他到底喝了多少杯。
“嗨,”他招呼道,“小美人儿今晚好吗?”
有几杯,但不太多,因为他的笑容是装出来的,经过精心设计。而且举止不失礼貌。
“很好。”我说。
“来点小小的刺激如何?”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问。在他这个行为后面,我意识到一种局促不安,一种拿不定能带我走多远、沿什么方向的疑惑。
“今晚我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他说完笑起来,那副样子更像是窃笑。我注意到今晚他说的所有话里都带着“小”字。他想把一切都缩小,包括我这个人。“一件包你喜欢的东西。”
“是什么?”我问。“是中国跳棋吗?”诸如此类的随便话我尽说无妨;他似乎乐于看我这样,尤其是喝了几杯之后。他喜欢我举止轻浮。
“比那强多了。”他说,故意吊我胃口。
“我真等不及了。”
“太好了。”说着,他走到桌子旁,在抽屉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把手藏在身子后面,走到我跟前。
“猜猜看。”他说。
“动物、植物还是矿物?”我说。
“嗯,动物。”他故作严肃地说,“我得说,毫无疑问是动物。”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乍一看,那上面抓的似乎是一把淡紫和粉红的羽毛。接着他一下抖开。原来是一件衣裳,显然是女装:胸前为乳罩式,上面覆盖着紫色的星状闪光饰片。短及大腿根部的裙边布满网眼,周围缀着羽毛,上半身也是。看来我前面说的送腰带的话多少也猜对了些。
我奇怪他从哪里弄来这东西。所有类似的“奇装异服”照理都已被彻底销毁。我记得曾在电视上看到销毁场面,是在不同城市拍摄的新闻镜头剪辑,一个个城市依次报道过去。在纽约,这项活动被称为“曼哈顿大扫除”。时代广场上燃起熊熊大火,周围聚满密集的人群,个个嘴里念念有词。女人们每当感觉到摄像机镜头对准自己,便立刻高举双臂,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脸上轮廓分明、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不断往火堆里扔着无数暗黄绿色、红色和紫色的丝绸、尼龙和仿皮以及黑色、金色和闪闪发亮的银色绸缎;还有比基尼内裤和透明乳罩,上面用粉红缎子做的心形图案遮住乳头。制造商、进口商和推销员跪在地上向公众谢罪。他们头上戴着笨蛋高帽似的圆锥形纸帽,上面是红墨水写的“厚颜无耻”。
不过肯定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不可能清除得那么彻底。这东西一定和那些杂志一样:是通过非法途径搞到的。它散发着浓重的黑市气味。它不是崭新的,已被人穿过,腋窝下有点起皱,还有些汗渍,其他女人的汗渍。
“我只能目测一下大小,”他说,“希望能合身。”
“你想让我穿那个东西?”我说。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很不情愿,但这个主意还是不无诱人之处。我从未穿过和这东西有一点点类似的衣服,那么耀眼炫目,夸张显眼,像演戏似的,是了,它一定本来就是戏装,要么就是从某个不复存在的夜总会里弄来的演出服。我穿过的服饰中和这东西最接近的便是泳衣,还有一套粉色蕾丝背心式内衣,是从前卢克买给我的。尽管如此,这东西还是让人内心发痒,充满孩子气的盛装打扮的诱惑。再有,它是那样的招摇抢眼,对嬷嬷们该是多大的讥讽,罪孽深重,却又是那么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自由,如同其他所有东西,纯属相对而言。
“好吧。”我说,不想表现得太迫不及待。我希望让他觉得我是在给他面子。现在也许就要接触实质了,他的深藏不露的真正欲望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他是不是在门后藏着一根马鞭?会不会拿出“铁靴子”,把他自己或我弓身夹在桌子上?
“这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他说,“你还得在脸上化化妆。我这里有那些玩意儿。不这样根本进不去。”
“去哪里?”我问。
“今晚我要带你出去。”
“出去?”这个词汇早已过时,不用说,现在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男人带女人出去了。
“出这个家门。”他说。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个提议太冒险,对他如此,对我更是如此。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去。任何事情,只要能打破这单调划一的生活,搅乱被众人认为高尚体面、理所当然应该遵守的常规秩序,我都想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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