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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航也觉得这次逃课之旅实在太没挑战性,没忍住感慨了一句,在有限的视野里努力看了看他们宿舍的布局:“挺好的……没有独立卫浴?”
“没有。”时亦说,“用不着,出门厕所,洗澡下楼。”
程航本科在某所颇负盛名的北方学校,老校舍修得早,从没享受过独立卫浴的待遇,有点儿遗憾:“我当年考研就两个理想,一个宿舍一个食堂。独立卫浴多方便啊……”
“方便往马桶里倒草酸,把人反锁进去,祝你考第一,生日快乐?”时亦问。
程航怔住,张了张嘴,没说话。
时亦放下笔。
程航至少曾经说对过一件事。
患者脑子太好用,对心理医生而言其实非常头疼。
他能清楚地察觉到程航在试探着铺垫,想靠聊天找机会,引导他进入治疗。
从他意识到他妈已经跟程航摊牌,把他以前那些烂事儿都说出去了之后,他就有了这个准备。
等了一晚上,本来想不接这个视频,到最后想了想,又觉得是早晚的事。
要是不在这儿解决,说不定下一个知道的就是老万,再下一个就是林间。
林间的妈妈自己就遭受过暴力,根本不可能让儿子跟他这样一个危险因素做舍友。
也不会让他们做朋友,不会让他跟林间说话。
时亦忍了忍,没抬头去看那个放在书架上的橘子。
他有时候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一遍又一遍问他,都执着地想知道当初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明明发生的时候从来没有人。
那么长时间,那么久。他从忍下来,到尝试被人发现,再到主动求救那么多次。
那么多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放松,今晚的情绪反而有点格外失控。
时亦闭了会儿眼睛,依然没能压制住胸口不断强烈的窒息感。
他重新睁开眼睛,吸了口气,格外缓慢地呼出胸腔。
“时亦。”程航低声叫他,“别忍,发泄出来。”
时亦摇摇头。
程航有点儿着急:“时亦!”
“我不想发泄。”时亦看着屏幕,“你想让我发泄,我妈想让我治病,我爸想让我别折腾了好好过日子。”
“伤都好了,都变成疤了,没人看了。”时亦说,“我只想遮上,接着活。”
“没好全,时亦。”
程航嗓音有点哑,透过手机:“没好全,你有个坎儿根本没过去。这么捂着,它会化脓,会烂——”
时亦打断:“让它烂。”
程航怔住,没接着说话。
“我也想有新的生活。”时亦按住右胳膊,慢慢收紧,“我也想好好上学,想过我早有权利过的日子。”
“你们,你和他们。”
时亦停了停,扣下手机:“放过我。”
程航看着忽然黑下来的屏幕,半天没说出话。
完全错了。
在听时母说完情况之后,他本来以为时亦的问题就是校园暴力之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当家长的显然还有事瞒着他。
时亦现在的状态无疑很不好,甚至比他任何一次接受治疗的状态都更不好。
程航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几乎就要忍不住去翻身份证车钥匙出门买票,没被挂断的视频里忽然传出点儿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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