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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怀孕了?”
曲鸢循声回头,脑中刷地一下全然空白。
她的手彻底失力,再也握不住手机,它像原本在枝丫间小憩,却因无意中闯入猎人的眼,被子弹精准击中心脏的蓝羽雀鸟,“咚”地坠入洗手池中。
通话戛然而止。
男人那双漂亮的寒星凛目紧紧盯着她,目光是铺天盖地的罗网,似乎夹着无形冰刃,欲将她的表情一寸寸地分解,曲鸢终于在他向来清冷自持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罕见的慌乱,随着视野渐渐模糊,她再看不清更多的情绪,而他也迅速恢复了冷静,那昙花一现的慌乱仿佛是她的错觉。
是因为她怀孕,证明他并未真正守身如玉,对他的红颜知己犯下了不忠之罪,所以慌乱吗?
恶心感再次袭来,曲鸢难受得呕出了眼泪,不是她想哭,仅仅是生理性,不受控制的泪水。
曲鸢自嘲地想,她该庆幸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她给他戴了绿帽,没有像其他肆意玩弄女人又不想负责的渣男那样质问她“你确定是我的”吗?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除了是他下的种,怎么可能会有别人?
如果是他心爱的红颜知己怀孕了,他肯定不是这种反应吧。
曲鸢想象不到,也不能再想下去,否则得吐个没完,她用清水漱过口,抽了两张棉柔巾擦干净脸,对着镜子妥善收拾好自己后,出发前往医院。
到达产科所在的楼层,曲鸢出了电梯,迎面走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女人小腹微隆,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在宽敞明亮,鲜少有人走动的走廊,她丈夫仍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他们周身萦绕的甜蜜与温情,如同一面明镜,照出世间平凡夫妻幸福的模样,看得曲鸢隐隐生出羡慕,真好,原来真有人像她所期待地那样幸福着,等离婚后她也要找一个很爱很爱她的男人,眼里心里全是她,总之他的爱,一定要比她的多。
曲鸢与夫妇俩擦肩而过,男人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像两条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产科等候的孕妇不多,没多久就轮到了曲鸢,她等手机的时间跳到了9点28分,深深调整呼吸,起身走进去。
没想到他也跟了进来。
女医生戴着口罩,眼镜后是医者的慈眉善目,在听曲鸢简单描述完情况后,她声音像春日午后被晒得暖融融的湖水,听着让人格外舒服:“上次同房是什么时候?”
话声刚落,徐墨凛侧目看她,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因医生温和的态度,曲鸢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些,相抵的双膝微微松开,她无视男人探究的视线,收敛心神,算出了意外发生的日期:“5月5日。”
那天是立夏。
医生只是点点头,眼神和言语都并未指责她这个妈妈当得有多粗心,怀孕两个多月了还懵懂无知,她又问了其他细节,在电脑上开了检查单:“先做个B超吧。”
曲鸢道了谢,前面没有排队的孕妇,她拿着检查单直接去了B超室,医生业务娴熟,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不适,用纸巾擦掉小腹上的耦合剂时,她恍惚地想,里面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她和徐墨凛的孩子?
从B超室到等候室的短短路程里,曲鸢总觉得自己飘在云端,脚踩不到实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那荒唐的一夜,她记不清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后更没有从女孩变成女人的记忆,这重要而深刻的一笔,如同被人不负责任地用橡皮擦掉了,又擦得不是那么干净,残留印痕,还损毁了纸面。
男人坐在圆形小木桌旁,坐姿挺拔,面前摆着纸杯,茶雾氤氲,他垂眸看着桌子中间的绿植盆栽,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侧脸轮廓清晰分明。
曲鸢无法窥见他此时的心中所想,只知道,她对他是有恨意的,恨他明明不喜欢她,却向她求婚,婚后长期冷落她,恨他明明决定和她离婚,却如禽兽般将她当成发泄对象,而且没有戴套……
讽刺的是,在她决定和他一刀两断时,命运竟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荒谬玩笑。
曲鸢难以忽视内心泉涌般的不安和无助,她迫切需要找一个人分担,甄湘六点多还在忙工作,睡下不到三小时,妈妈是不可能找的,妈妈必然乐见其成她用孩子绑住徐墨凛,为曲家谋取更多的利益,那爸爸呢?
他是她在世间最后的退路和依靠。
当初,就是他陪她走过红毯,将她的手交给了徐墨凛,祝愿他们风雨同舟,相守白头。
那时爸爸真的以为她嫁给了想要的幸福。
可是,现在一切都弄得这么糟糕,爸爸知道后会有多失望?
她孤零零站着,满眼含着晶莹的孤独,明晃晃,找不到一人可倾诉。
曲鸢太清楚不受妈妈的期望来到世上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所以她并不打算留下孩子,然而当这个念头仅是隐约浮现,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小腹蓦地生疼,痛意蔓延而上,牵扯得她的心脏也跟着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宝宝,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曲鸢看到他拿起来查看,连着回了几条消息才放下,她从来不知道他会这么耐心给别人回信息,以前她发一连串消息才能得到他的一句回应,往往回的是:嗯、知道了、好、就这样、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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