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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04章莽莽江湖武士心那矮子咧嘴一笑,道:“毒?什么毒呀?”说着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眉毛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蹙上,哼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不坏,味道不错!”笠原一鹤不由心中暗奇,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时,那个瞎了一目的老者,却呵呵笑道:“怎么着?兄弟,你疑心这面里有毒?”笠原一鹤回过头来,冷冷笑道:“我有点儿疑心!”老者又呵呵一笑道:“为什么要下毒呢?”笠原就用眸子去望那个祝老头,却见他正自闭目,在一边睡觉呢!他一时也搅糊涂了,不知他是弄什么鬼?这时就听得那老者,在一边哈哈笑道:“你看!他把面已经吃完了!”笠原忙回头去看,果见那矮汉子手中的面碗,已空空如也,矮个子嘻嘻一笑,用手抹了一下嘴。
笠原吃了一惊道:“你都吃下去了?”那矮子哼了一声道:“可不是吃下去了,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说着他冷笑了一声,道:“幸亏这条船上没有别的外人,要是有别的客人在,听了你这句话,人家不要吓坏了?朋友,这个玩笑,可是开大了!”笠原还未说话,那一边晒太阳的祝老头,忽然哈哈笑道:“放心吧,船老板,我知道也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那个伙计就闻声叱道:“妈的,没有你的事,你少插嘴好不好?”祝老头用全白的眼珠,望了他一眼,嘻嘻一笑,就翻过身子,又晒他的太阳去了。
笠原一鹤心中着实不解,方才那祝老头儿,好好地对自己摆手做甚?平白无故,叫自己闹了这么一个笑话!想着越觉得面上无光,就转身走到一边,只见江水十分浩瀚,水面上江帆点点,这中国的第一大江,果然势派不凡,气概万千。
站在船板上,他不禁有些儿神驰,回想到了故国本州与四国之间的“濑户内海”,那些渔人操作的情形,翩翩的帆影,倒和这里的情形有些儿仿佛。
此来中国,原本是有一腔远大的抱负和绮丽的幻想,曾几何时,却想不到,竟会沦落到今日的下场!想到此,他紧抓着刀的刀柄,不禁雄心忽起,暗忖道:我绝不能如此甘心呢!由不住重重地在船板上拍了一掌,发出了“叭”的一声,那穿着讲究的矮汉,闻声一笑道:“唷!怎么啦?”笠原一鹤也没有理他。
他继续往下想:“一个人是不能软下去的,你愈软,人家就愈强,我这一次入江湖,必定是把这件事弄一个清楚,否则的话,岂不叫师父看轻了。”
想到此就回过身来,步向后舱,见有两个伙计正在炒菜弄饭,一边的桌子上,放的还有馒头,他就过去自己拿了几个馒头,走到一边,面对着江水,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吃完了,回头看时,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正用那只独眼,望着自己在微微冷笑。
老者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却又改成了微笑;并且还向着他点了点头。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又是一怔,暗暗忖道:“莫非这个老人,真对我怀有什么恶意不成?”可是当他看见了自身侧的刀,内心就定了下来,暗忖道:“有这口刀,我又怕他做什么?”想到此,有意把刀抽了出来,在日光之下,这口刀闪闪发着金光,望着刀他微微一笑,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两下,又放回鞘内。
在船尾,他又看了看他的马,安静地在嚼着草,那个祝老头的马,也卧在一边,看着这匹马,笠原一鹤就想笑,他真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这么丑的马!看起来这马真比驴还小,头上的毛都秃了,背上的鬃也是稀稀落落的几根。
这还不说,这匹马还害眼病,眼圈四周都烂了,一双眼睛直流黄水,四个蹄子上却是生着极长的毛,把蹄子都包上了,在太阳底下,它还蜷上四个蹄子,让太阳晒它的肚囊皮!笠原一鹤不由得更是想笑,真想不通,为什么这姓祝的竟会看上了这么一匹马,骑出去真不怕被人笑坏了?一个人在船上甚觉无聊,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者,这时却站起来,走向舱内去了。
一个船伙走过来,道:“大爷,里面有房间,去歇一会儿吧,半夜才能到太平府呢!”笠原一鹤也不知道太平府是什么地方,反正他是想着住北面走,目的地是北京城!当时就点了点头,向舱内走!当他经过那个祝老头的时候,却见祝老头翻了一个身子,口中喃喃自语道:“唉,在外面行路的人,样样都得当心,连睡觉也得当心!”笠原一鹤站住,想要跟他说话,祝老头却把身子翻到了另一面,嘴里含糊道:“……要不然,人家杀了你,你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你师父要是找我要人,我可就没办法了!”笠原不由心中一动,觉出这祝老头,好像话中有话,正要问他,却听得他鼾声连天睡着了。
当时心中不禁大大地犯嘀咕,那个船伙计,在前面见笠原驻足不走,就回过头来,见状,他笑道:“大爷,你别理他,这老山羊我知道他,在芜湖是出了名的,疯疯癫癫的,嘴里乱说话,谁招着他准倒霉!”笠原一鹤不由皱了一下眉,低头看了看祝老头,却见他睡得正熟,自己也不便再跟他说话,就进到舱内去了。
在摇摆着的昏灯之下,那个穿着讲究的矮个子,正冷笑着,在舱内来回走着,另一位瞎了一只眼的老者,就坐在他对面。
矮个子冷笑着道:“徐老二,我看这件事很麻烦,他又不是不懂武功,下手只怕不大容易!”高身材的瞎老人,他那唯一的独眼,闪闪地放着凶光,他一只手按着茶几角,沉声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只管把风,一切有我!”矮个子长叹了一声,道:“徐老大也真是的,东西到手也就算了,又何必非要置他于……”老者冷森森地笑道:“崔令,你莫非还不知道大哥的脾气,他交待下的事情,是不打折扣的!”崔令打了一个冷战,嘻嘻一笑道:“得!算我没说,二哥,你看着办吧!”老者沉声说道:“等过了太平府以后再动手,现在先不要紧!”崔令双手放在袖子里,眯着一双小眼嘻嘻笑道:“徐二哥,你大哥到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听说数目相当可观咧!”老者哼了一声道:“大概不少!”崔令喝了一口茶,五个手指头在桌面上来回敲打着,咧着嘴,小声道:“我说一句话,二哥您可别生气,这种杀人的买卖干下来,他不能只给咱们这么一点儿,太少!”老者面上现出红光,半天口中哼了一声,道:“数目也不能算少了,况且又是自己人!”崔令嘻嘻一笑,道:“自己人固然是自己人,可是咱们给他杀人,他拿东西,却给我们这么一点儿!”说着抖了一下肩膀儿,苦笑道:“我崔令是冲着二哥你一句话,生死都无所谓,只是你……”独眼老者轻轻唉了一声,道:“我又有什么特别?”崔令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徐雷今天发了财,你徐林连一个子儿也摸不上,未免太屈了!”原来这瞎了一眼的老者,名叫徐林,他竟是“短命无常”徐雷的嫡亲胞弟,二人同时都干着无本钱的生涯,只是并非一路,是各人干各人的!徐林显然为崔令这几句话说得动了心了。
他低头想了想,鼻中哼了一声道:“谁又知道那批东西到底值多少?”崔令耸了一下肩膀,道:“那还少得了吗?少了人家能贡给皇帝?”说着把身子前倾了一下,小声说道,“现在外面谁不知道这件事?听说‘阴风叟’岳桐也专为这件事下山了,以后可有的瞧的!”徐林叹了一声,显然已为崔令之言所动,他冷笑了一声道:“你是知道的,徐雷和我虽是亲兄弟,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崔令龀牙一笑道:“当然,我要是不知道,这些话我能说吗?我只觉得这件事,他是在利用咱们!”徐林冷哼了一声,道:“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不过是念在一点儿手足之情,其实谁又稀罕这些个钱?”崔令冷笑了一声道:“二哥你可是太好了,你莫非忘了,你那只眼是怎么瞎的,还不是为了他……”才说到此徐林恨得“叭”地拍了一下桌子,慨然道:“不要再说了!”崔令翻了一下眼睛,嘻嘻一笑道:“二哥,不是我说你,你太老实了……”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小声道,“这日本武士,乃是天子的贵客,不是我说一句什么,要是杀了他,只怕……”徐林皱了一下眉,道:“依你的意思呢?”崔令耸了一下肩膀,嘻嘻一笑,说道:“咱们把他给囚起来,用不着杀他,然后……”徐林一怔道:“那如何使得?要是风声走漏出去,还得了!”崔令嘿嘿一笑道:“有什么不得了?再说谁会知道?只要我们隐秘一点儿!”徐林点了点头,遂又道:“只是这么做,又为了些什么呢?何必呢?”崔令笑着叹了一声,道:“唉,二哥你可真是,有他在手上,你我还怕没有钱,那时候你大哥要想赎他,没有上万的银子,我们就不给他,到最后他一定会拿出来的!”说着搓了一下手,笑道:“那时候我们可就坐着吃了,也别再东奔西走的了,二哥,你说我这个计策想得怎么样?哈——再好也不过了!”徐林站起来走了几步,点了点头道:“好,就是这么着,一切都依着你!”他坐下来,又道,“可是,咱们怎么对付他呢?”崔令一笑道:“这事情就好办了,他不是往北去么,据我想他是上北京城去,是想去见皇帝太爷去,咱们给他拐个弯,往四川去。”
他得意地笑道:“四川多的是山,我们朋友多,弄他一个人还有什么问题?”徐林冷笑道:“只怕不容易!”崔令笑道:“绝没有问题,他一个外国人,对于我们中国地方哪会清楚?咱们说东不就是东,说西还不就是西?你放一百个心吧!”徐林这时是一点主见都没有,一切都听崔令的,他怎么说就怎么是,当时闻言就不再说话了。
崔令喝了一口茶,笑道:“那时候你独眼雕徐林的大名可是响了,黑白道上的人物,谁不佩服你?”徐林嘿嘿一笑道:“这个我倒是不想,只要能弄几个钱,也就算了!”“钱当然要!”崔令道,“名也是要的,这叫做名利双收!”独眼雕徐林忽然想起了一事道:“可是外头那个老小子可怎么办?依我看,咱们靠岸撵他下去算了!”崔令摇头道:“这么一来,那日本人可就知道不妙,反倒不好收抬了!”独眼雕那只独眼一闪,道:“那么干脆就宰了他,这是他自找的!”崔令好似对任何事,都有深谋远算,他摆了一下手道:“这更不用急,我们只管走我们的,他要是听话不惹事,到一个地方叫他走他的,要不然就把他推到江里喂王八去!”才说到此,忽见靠江的一扇窗子“吱”一声开了。
崔令就站起来,走过去关窗子,谁知他的手还没有碰着窗户,却见一张纸由窗外翩翩地飘进来,一直飘落在正中几上!二人都不由一怔,独眼雕一把抓起,就目一看,立时神色大变,只见他身形一矮,已来到窗口,向窗外看了看,阵阵海风吹进来,有几艘大船正自一边驰过去!他呆了一下,忙把窗子关上,回过身来!崔令见状忙趋前道:“什么?写些什么?”独眼雕徐林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道:“你拿去看吧!”崔令面上一变,接过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少做昧心事,暂寄尔等首级以观后效!”末尾具名却是“老狸”两个字!这几个字,每一个都有核桃大小,像是用炭条写的,字迹雄劲,很有腕力。
崔令看完之后,不由呆住了,摇了一下头道:“怪也,这是谁?”徐林冷笑道:“你知道有谁叫这名字么?”崔令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独眼雕哼了一声道:“莫非这是老狸的笔迹?”此言一出崔令吓得口中“哦”了一声,半天才吐了一口气道:“不会吧!”他苦笑了笑道:“老狸岂能来到这里,管这种闲事?听说他早就死了!”徐林冷笑了一声道:“除了他,谁又能有神出鬼没的功夫?”说着他忽然心中一动,道:“走!我们到上面看看。”
于是二人匆匆上到外舱,只见船上几盏风灯在夜风里微微摇动着,气氛是一派安静!徐林慢慢走到船尾,只见那姓祝的老头儿,仍然靠在前门板上呼呼地大睡。
大概是天太冷,他把整个棉袄的下襟都翻了过来,盖住了脸,露出里面的小棉袄和大棉裤,脚下的老毛窝八字形地分开着。
这副睡相可真是不怎么雅观!崔令就过去摇了摇他,祝老头翻了一个身子又睡了,仍是鼾声连天。
崔令又用力推了他一下,口中唤道:“喂!醒醒,有话给你说!”祝老头口中嘟嘟囔囔道:“喝,好大的两条鱼,好大的水呀!”说着又含糊睡着了。
崔令呆了一下,气得跺了一下脚道:“走吧!这种窝囊废!”独眼雕本是有些疑心,见状也皱了一下眉,要是说这老头是“老狸”,可真叫人难以相信。
想着,他目光又转过去,看着他所骑的那一匹癞马,就更不由疑心大去!当下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走到船尾,徐林冷笑了一声道:“会有鬼了不成?这纸条是从哪里来的?”崔令黯然道:“一定是刚才过去的大船上飘进来的,要真是有老狸其人,他也是在前面那条船上!”徐林低头寻思了一下,低声道:“老狸一向是出没在川滇云贵一带,我们上四川岂不是……”崔令冷哼了一声,道:“现在他既然在安徽,我们去川内又有何妨?”说到此,他心中一动,忙道:“二哥,那老狸如果果真在前面那条船上,我看他必定在前路等着我们,现在我们何不来个掉头走,和他背道而驰,再找一条捷径,取道入川,岂不是好?”徐林连连道:“对!就这么办!”崔令立刻过去,通知那掌舵的,叫他掉头而行,并问他道:“方才你可曾看见有什么动静么?”那名舵手傻瓜也似地摇着头答道:“没有呀,怎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崔令摇了摇头,道:“你去把海砂子和三头蛇两个家伙叫醒,叫他们留心一点儿,有什么不对马上通知我!”舵手答应了一声,立刻领命而去!在漆黑的深夜里,这条船,慢慢掉回过头来,掌舵的刘大彪用生满肌肉的右臂扳过了舵柄,船身在辽阔的江水上划了个圆形的圈子!这时候月亮很高,在水面上,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刘大彪由不住哼起了小调:“他二姨,白肚皮……”小调还没有唱完,忽觉船身吱吱扭扭直响。
他心中一动,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海砂子哑声说道:“喂,刘大彪你掌好舵呀!”刘大彪怔道:“怎么回事?”海砂子骂道:“妈的,要撞上石头了,还怎么回事?”刘大彪吓了一跳,忙跳起来,偏着头看了看,可不是,船屁股离着一座石山不到一丈远。
这一惊把他给吓了个不轻,赶忙跑过去用力地扳舵,只是怎么用力也搬不动。
刘大彪吓得叫道:“快来!”海砂子跑过来惊道:“妈的,怎么回事?船可要撞上去了!”刘大彪弯着腰道:“舵上有东西,快帮着看看吧!”海砂子忙顺着舵把划下去,费了半天劲,抱上了一大块石头,舵把才又恢复了灵活!刘大彪吁了一口气,道:“怪事,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呀!”船尾险些撞上了石头,总算渡过了难关。
海砂子嘴里骂道:“妈的,你把什么舵,差一点儿咱们都下水喂了王八!”刘大彪笑道:“今天***是有鬼了,好好的舵上怎么会有了石头,说不定是你们谁开的玩笑。”
海砂子赌誓道:“龟孙子才捣鬼!”才说到此,就见刘大彪双眼发直,喃喃道:“怪了,怪了,今天真有鬼了!”海砂子一怔道:“怎么回事?”刘大彪指着外面道:“我刚才不是掉过头了,怎么现在又回了原样?”海砂子骂道:“***真见鬼。”
刘大彪一个劲地摇晃着头,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够清醒,一面用手摸着头发,口中连连称奇。
海砂子叉着腰道:“转过来,这一次我看着你转!”刘大彪双手握舵,徐徐扳动,这条船铿然有声地在江上划了一个圈子,又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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