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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将出未出,东边天上洒下来薄薄一层青灰色的晨雾,在淡金色的晨曦映照下,缓缓流动。
京城东郊小路边的茶棚内,几个过路客商就著热茶吃了一盘野菜猪油渣包子,又用最后一点面皮仔细抹去盘底油花,一口吃了,冲正在斜对过端茶抹桌的少年喊道:「小兄弟,结账!」
少年闻声跑过去,先将手往腰间手巾上狠狠擦了擦,这才伸手接钱,「诚惠二十三个大钱!」
客人从腰间抠出来一隻旧钱袋,倒出一把铜板,瞇著眼睛仔细数了一回,又数一回,然后才递到少年手中,又笑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哪裡好做这个?不如跟咱们出去跑腿儿做买卖,一年说不得也能剩几十两银子,拿回来好养家餬口,再过两年,正正娶媳妇……」
他还没说完,就被同伴往腰上撞了一记。
同行的另一人对少年道:「这廝头一回京城,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渔哥儿,莫要往心裡去。」
说完,拉著同伴就走,边走边恨铁不成钢道:「出门在外,少他娘的胡沁,人家好好的读书人,举人老爷家的公子,跟咱们经的什麼商……」
最初说话那人便哎呀一声,懊恼不迭道:「你怎的不早说?著实冒犯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少年确实有些个文气。
「既是读书人,怎麼又在这裡摆摊?」那人又问。
乖乖,那可是举人老爷,一个县城裡都未必有一个的,他家的公子哥儿,又怎麼落魄到当壚卖茶的境地?
秋高气爽不冷不热,不正该去读书,预备来年县试麼?
伴当忍不住扭头看了依旧回去抹桌子的渔哥儿一眼,既同情又惋惜地说:「也是苦命,早早没了娘,前几年又没了爹,还没出孝期呢,爷爷又病倒了,如今只跟著奶奶过活……」
人走茶凉,若这位小公子的父亲还在,他自然是衣食无忧的。
可如今人没了,人情自然也没了,不过是个孤儿罢了,谁还在意呢?
大禄律法明文规定,戴孝期间不得科举,便是做官的也要丁忧。
同行之人听了,嘖嘖几声,又叹了一回才道:「海,若不会投胎,人生下来便是受苦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他年少时能读几页书已是万幸,比咱们这些两眼一抹黑的强的不知道哪裡去。
若能中,自然是皇天保佑,若不能中,也是命该如此,来日除了孝,也能去找个账房之流的做做……」
两人说著,渐行渐远。
却说那渔哥儿只埋头做活,两位客人的议论也听得零星隻言片语在耳朵裡,可类似的感慨希嘘太多了,便不往心裡去。
正如对方所言,自己幼年能有幸读几页书,已比这世上许多人幸运许多,无需自怨自艾。
眼见过了饭点,茶棚内一时没了客人,渔哥儿去洗净双手,整了一回衣裳,从灶台后头的筐子下头翻出来一本《春秋》来读。
那书已经很旧了,四围起了毛边,儼然不知被主人翻阅过多少遍,可仍十分平整,可见珍惜。
封皮上没有印刷书肆的名字,显然这本书是他抄录来的。
正看得入神时,忽听京城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此地距京城不过二十来里,从那边过来的人们大多吃饱喝足,几乎不会在此地休整,故而这一带的茶棚、粥铺都只做外地进京的买卖,而对从京城往外走的人不大在意。
渔哥儿原本也不在意的,可随著马蹄声渐渐逼近,竟像听到什麼反常的事似的,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努力伸长了脖子往声音来源处眺望。
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几道人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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