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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打发心腹来传话,先命人盯着燕家,暂且不去攀搭他。总会有机会的,让人有求于咱们,这样的关系才香甜。
随他们外头怎么做局,星河不想过问,不知怎么的,最近越来越疲乏,游兴倒浓了。陌上花开,该出去走走了。她着人预备上了一壶好酒,自己夹着一块薄毡上枢密院找霍焰,站在门廊上招呼:“霍大人,您今儿忙吗?”
霍焰刚议完事出来,立在箭道尽头的细墁地面上。她离这里很远,拔高了嗓门叫喊,喊得他麾下诸将都侧目,他忽然心头一乱。
已经到了沉稳的年纪,不像年轻人那么张扬了,他没有应她,只是偏头把手上的公务嘱咐副将,然后才举步往临街大门上去。
她站在檐下,眉眼弯弯,“年下说要请您喝酒的,到现在都没兑现。明儿是花朝,也是太子爷的千秋,恐怕东宫要办宴。我提前一天请您出去踏青,没的一耽搁不知又拖到什么时候。”
踏青?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当初在边关的时候,每个节气都算得很准,因为没有战事,全军无聊。后来回京,掌了枢密院,反倒忙忙碌碌没有时间了。
他有些犹豫,“我这样的,踏什么青……”
星河失笑,“您这样的不能踏青么?”
或者他是因为没了夫人,丧失了游玩的兴致,这么一想真替他心酸,于是极力地撺掇起来,“我可是放下差事专程来约您的,您不能不赏脸。”
他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同门上站班的知会一声,牵了匹马,同她信马由缰往城外去了。
不走一走,不知道外面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花朝的庙会一向热闹,姑娘们在枝头挂满五颜六色的彩带,还有各种花样的花朝灯,等到了夜里纷纷点亮,从一冬萧条里挣脱出来的街道才真正有了人气儿,变得鲜活起来。
看她一眼,她为踏青做了准备,虽然冠服俨然,但眉眼间有盈盈笑意。一手提壶,一手笼着毡毯,说找个好地方,再席地而坐和他共饮一壶春。
“两回办差,都劳您帮忙了。其实咱们之间不算相熟,可是见了您,我总觉得很踏实,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觅得一处清净地,绿草成茵的小山丘上,恰好有株梨花树。梨花还没开,但扶疏的枝叶在头顶铺陈,间或有光点洒下来,愉快地落在她的肩上和头上。她把酒壶递给他,自己扬手铺毡子,嘴里絮絮说着,一面抬头冲他微笑。铺好了崴身坐上去,伸直了两条腿长叹:“好山好水好风光啊,身边还有个好人儿,这日子真惬意。”
赳赳的武将,别人见了总含敬畏之心,像她这样甜言蜜语的不多。他心下好笑,但并不反感。她开始大口喝酒的时候,他甚至劝她少喝,怕姑娘家酒量不行,喝多了伤身。
她没好意思说,自从上次太子爷喝趴下后,就再也没敢劝她别贪杯,但凡知道她厉害的,看见她喝酒都绕开了走。她是深藏不露,也准备好了,回头借酒盖脸,来个酒后吐真言,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
霍焰这人,真是她见过最沉得住气的。他话不多,但说起时局见解来,句句都在点子上。她就那么听着,觉得比家学里的先生打动人心得多,别人劝她的话可以不进耳门,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便要细细斟酌咀嚼。他说日后局势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一个左昭仪就让太子伤筋动骨,接下来的路也不好走。
她问:“怎么才能平衡四方,让干戈止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只有太子登基,尘埃落定后各归各位,这朝堂才能安定下来。”
可是在这之前,还会有多少风波,谁说得清呢。她低下头抚了抚酒壶的把手,“那天你说的,让我不要步暇龄公主的后尘,我一直考虑到今天。”
“那么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停不下来。”
他听后怅然,别过头看远处扯着风筝线奔跑的人。这种事确实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像人穿衣裳,穿得好增色增辉,穿得不好,人就变成衣架子,只做撑衣之用。他无意搅进党争里,霍家的王朝,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只是看她难得,有意提点她一下,尽到了那份心,一切便到此为止了。
喝酒吧,清风伴酒,与山水为邻。他舒展四肢,挪手向后撑着,落下那一霎,碰上了温暖玲珑的指尖。他愕然回头,她脸上有羞赧之色,还没来得及开口,风中传来极细的,哨声一样的嗡鸣。
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人,对这种箭啸刻骨般的熟悉。
她的眼里浮起惊惶,凝住的眸中一线阴影穿云破雾而来。他一跃而起,抽刀便斩,铮然一声如弦断。那刀锋掀起的气流拂动她鬓边垂落的发,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腾身追出去了。
面前的轻毡上躺着一支断箭,身首分离,寂静无声。
她打了个寒颤,颓然跌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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