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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走了一段,回头一看,见有泰半道士都停下脚步,对着景色出神,不由轻咳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华玄走在他背后,手中捧着指路罗盘。时不时从花穗藤蔓下猫着腰钻过去。
就这样走了数里,景色仍如仙境一般,数十种羽色华美的禽鸟在浅溪中栖息,溪水从雪白的卵石上缓缓淌过。一路行来,原本的杀戮之心竟所剩无几。
华清微皱了眉,正要责骂,突然望见不远处建着一座山城,连忙举起右手。道士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亮了法宝,凝神戒备。
华玄与华清对看一眼,把负在背上的玉真幡解了下来,往地上一cha,道声:「疾!」宝幡霎时展开,幡顶现八品莲台,四周青光大盛。华玄连喝三声:「大,大,大!」原本只有一人来高的宝幡,闻声而长,华玄一跃而上,升到半空中,破风疾行。
他冲在最前头,片刻之后便到了狐镇上空,眼前所见之处都是妖气冲天,大道上闾阎纵横,阵阵绛色轻烟凝聚不散,整座山城如同身陷云海。
华玄伏低几分,手搭在膝上,玉真宝幡从半空俯冲而下。身后的上百名道士跟着杀入城中。
街上的红雾越发浓郁了,湿漉漉的烟,却带着幽幽暖香。察觉有生人入侵,四方路口,渐渐赶来些貌美的女子少年,种种风情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出手却万般毒辣,和攻进城中的道士杀作一团。
华清早有准备,朝华玄一招手,又从怀里掏出一样宝贝,托在掌心,那东西玲珑剔透的,原是一座小小的玉塔。
待华玄一把把他拽上宝幡,朱红雾气如海潮升卷,托着这两个人,华清这才掐着法诀,将玉塔往空中一掷,见风而长。
十余名机警的狐妖见势不妙,往后疾退,可不出几步,就被一道柔和的法力挡下。宝塔从天而落,将这百十只狐妖兜头罩住。
见华清祭出法宝,华玄双脚踏着宝幡,也捏了个法诀,脸憋得通红,肚皮慢慢鼓起,猛地一张嘴,一股三味真火从嘴里喷出,把那座玉塔烧得通红,半盏茶的工夫,腹部才渐渐平了。
这变故突起,塔中哀号连连,方寸之地真如人间炼狱一般。塔中群妖,忽而作狐鸣,忽而出人语,讨饶的凄切,谩骂的悲慨,声音直冲九霄之上。
数里之隔,沉寂已久的狐洞,骤然洞门大开。韩倚楼一身暗红大氅,乌发不簪,脸色阴沉,领着十座长老,架一股妖风直扑山城而去。
华阳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从榻上挣坐起身,才发现洞中已乱作一团。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胡乱穿戴好衣服,匆匆走到堆放兵器的石洞,挑了一把顺手的铁剑。正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听见洞外滚滚旱雷,一声大似一声,洞顶不住的落下些碎石,躲得慢的已被砸得头破血流。
偌大一个狐洞,一时间竟是地动山摇,眼看着藏身之所坍塌大半,华阳吃了一惊,搂起几只现了原形、在过道上闭目待死的狐崽,右手倒提长剑,用手肘撑着石壁,摇摇晃晃地朝洞外跑去。
眼看着出口近在眼前,忽然又是一声炸雷,地面猛地摇晃起来,灰尘石砾狂风骤雨一般砸落,华阳两条腿怕得直抖,只得气喘吁吁地蹲下来,一手捂着头,一手把怀里的几只幼狐又搂紧了几分。
好不容易等风平浪静了,正想爬起来,忽觉颈间一凉,竟架上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华阳浑身巨震,吃力地转动眼珠,往一侧瞥去,望见身后那人手持长剑,慢慢地从身后踱到身前,一身蓝色道褂,作寻常道士打扮,只是面容白皙俊秀,姿仪皎然,又与寻常道士有些不同。
只是这么一瞥,便已经手足冰凉。
那人漠然道:「原来你还活着。」
说着,又把剑贴近了两分,华阳只觉一阵冰凉,用手试探着去摸,才发现己经破皮出血了。他怀里那几只幼狐吓得毛发炸起,却一动不敢动。
华阳瞪着眼睛,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我……本是一人。」那人面色沉静,眼睛中一片死寂之色,举手投足间毫无罣碍,闻言也不过是轻声应了一句:「不错。」华阳这才发现他衣襟上尽是斑斑血点,不知道一路行来杀了多少狐子狐孙,原本乞饶的话登时说不出口。
甬道中渐渐传来脚步声,有人喊道:「华阳道长,请速速离开此处,我等要封洞放火了。」那道士漆黑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剑气大涨,正要挥下,华阳突然伸出右手,使劲握着剑刃,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流下。
他面无人色地看着那道士,想了想,又猛地拼命低下头去,连连磕头作揖:「我们本是一人。」洞外的人又喊了一遍:「道长,请速速了断。那妖怪去了山城,只能撑一时半刻!」那道士应了一声,用手抖了抖剑柄,见华阳握得死死的,满眼乞求之色,左手突然一抬,食指往华阳胸口一指,一道青光闪过。
华阳「啊」了一声,眼睛忽然睁大了,胸前慢慢地溢出血来,他连忙松了手,掌心被割得几可见骨,又忙着去捂胸口的伤。
道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提着长剑,慢慢走向出口:「如今情况如何?」外面急急应道:「刚用缚魂索定住,就快被挣开了,众道友有些吃力,只怕撑不到雷劫开始。」华阳怔怔地反问了一句:「雷劫?」
这道士淡然道:「我这就动身。」
话音未落,华阳不知哪来的力气,陡然抱住那人的脚,几只幼狐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躲到石笋后。
那人皱了眉头,下襬一扬,已一脚踹出,华阳被这非人的力量踹到石壁上,骨头仿佛寸寸断裂,一身大红锦衣饱浸鲜血,只是慌忙又爬了起来,挡在那人身前:「你说清楚,雷劫是什么意思?」刚刚站稳,嘴里就不停地溢出血沫来。华阳一手狼狈地擦拭嘴角,一手伸得直直的,还想去拦。
只听见洞外喊道:「华阳道长,就快缚不住了!」那道士再不迟疑,长剑剑气暴涨,身形如电一般向前掠去。
华阳吃了一惊,往后连退几步,可不知为何又站住了,一动不动地堵在过道中,看到剑光闪过,恰好记起在白云观中演练的招数,往右挪了半步,左手一格一带,堪堪避过这一剑。
那人脸上微露愕然,随即手腕一翻,华阳突然仿佛被人从半空中搧了一掌,被击到石壁上,慢慢地又贴着粗糙的甬道滑下来,到处都是血迹,仿佛一腔的血都流尽了。
他努力睁着眼睛,还想爬起来,只是腿骨断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
那道士大步走向出口,嘴里嘱咐着:「用净天地神咒,十人结印辅助,我这便……」那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淡然道:「修行千载,必有一劫。观主亲自掐算过,那妖怪的雷劫就在今日,因此才定下计划,全力围剿。你帮得了他几分?」华阳怔在那里,眼眶慢慢变得通红,突然想起在陆宅时,那妖怪说过的话:「我家中有一房长辈,许多年前替我卜了一卦。说我一路往西,遇上一位没破过杀戒的道士,那就是我的劫数。」此刻想来,或许是真的?要是逢劫之日,那家伙真死在「他」手上——眼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华阳猛地把内丹吐了出来,丁点大的一粒内丹,在身上绕了两圈,啪的一声爆开,仅剩的一点妖气涌向全身。
华阳面如金纸,回想着在观里所学的阵法,握着铁剑,在过道上勾好阵法,在巽四方位刻上北斗,掐着法诀,浑身鲜血淋漓,都滴在阵心,双袖一摆,地下骤然浮现一个巨大阵式,蝼蚁大小的符文间金光涌动。
道士微微一怔,洞口近在咫尺,双脚却再也跨不出一步,牢牢地被缚在阵中,不怒反笑:「用我的阵法,想困住我?」华阳修为尚浅,以内丹催动阵法,片刻之后,身形就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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