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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府偏寒,少年却仿佛不知道冷一般,单层的麻衣被风吹起,他从墙头一跃而下,姿态灵活,两手背于身后,眉眼含笑,走至程允棠身前时,忽然变戏法似的捧出了一簇春海棠来。
花娇如玉,盈盈垂露,人脸半掩在枝叶后,双目明亮,神采奕然,“程娘子,给你。”
说话的少年唤作燕回,今年十四。
他身上的衣衫虽浆洗得发白,但格外干净熨贴,少年意气风发,连刚下过雨的潮湿庭院似乎都因他的到来清爽了许多。
程允棠看了他一眼,视线停在他捧着的花上,“哪来的?”
他随口胡诌道:“路边随手采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阿檀便疑道:“朔北府寒冷,春海棠娇贵,路边可不会长,得细心看养才行。”
陡然被拆穿,燕回耳朵一红,眼珠转了转,嘴硬道:“就是路边采的。”
程允棠伸出手拂弄花瓣,“多谢,我很喜欢。”
少年扬起唇角,“你喜欢就好!”
阿檀寻来一只精致的花瓶,程允棠将海棠花插上,随口问道:“今日不用去学堂吗?”
燕回笑嘻嘻道:“夫子说要给家里的母羊接生,今日便提前下学了,还说北边小镇上有犬戎人过来抢东西,让我们之后几日都早些回家。”
“那你怎么还在外乱跑?”
“哎呀……”
燕回挠挠头,不好意思直说我是为了给你送花呀,眼珠转来转去,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借口,他从衣襟里翻出课业纸,“这几句我看不懂,狗蛋他们不识字,我爹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我找不到人问了,就只能来问您了。”
程允棠从他手里接过纸张,燕回顺势蹲在她身前,听她道:“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①”
“意思是说,柏木小舟在飘荡,垂发齐眉的少年,是我心中爱慕之人,至死也不会更改。”
她语调清冷,如玉石霖霖,燕回仔细听着,听到“爱慕”二字时忽然目光一晃,耳根发烫,怔怔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书孰也会讲这首诗吗?”
“是也不是。”燕回道:“夫子只教我们怎么读,不说意思,他总说多读几遍会背就行了,可连它的意思都不懂,又怎么能算是学会。”
程允棠道:“有人觉得诗中女子反抗父母,大胆求爱是直率坦然,亦有人觉得她离经叛道,为人不耻,所以许多书孰并不会讲这首有争议的诗。”
燕回若有所思,疑道:“为什么会为人不耻?”
“大多数眼里,父母之言犹如天命,不可违逆,追求所爱虽热烈直率,却又奔放不知收敛,便为人不耻。”
“这简直就是在放屁!管别人做什么,别人说什么便是对的么?顺从自己心中所想才对。”
燕回不假思索,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猛地伸手捂住嘴,眼睛瞪大。
见状,程允棠轻轻一笑。
笑声拂过头顶,女子身上的清香盈盈绕绕纠缠鼻尖,燕回一愣,微微掀起视线,程允棠还在看那张课业纸,宽大的衣袖顺着胳膊滑落几分,欲盖弥彰地露出半截手腕。
十几岁的人早就知道什么是美丑,无疑面前的这张脸,是一副能使春海棠都黯然失色的绝色姝颜。
燕回僵着肩膀,直到看到程允棠手腕上一颗灼眼的红痣,才眨了眨眼,匆匆垂下眼帘,先前还嬉皮笑脸的少年局促地蜷紧手指,挣扎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下摆。
程允棠从课业纸上移开视线,“怎么了?”
燕回仍旧蹲着,抬头望向她,眼中雾蒙蒙的,只捏着她的衣袖一角,神色紧张,期期艾艾道:“程娘子,后日是花朝节,南坊有灯会,你……你会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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