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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那个老人向她走来。老人把鸟笼子挂在远处的几棵小树上,走来找他那块大树根,看见这小姑娘正坐在上面。
细雨无声,且无边际。男人一路走一路打听,问了多少人都说不知道太平桥在哪儿。“太平桥?不知道。”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摇摇头走开。
灰色的天底下几条灰色的小街。他站在街口,还没拿定主意怎么走,已经听见路面上响起一个人孤独的脚步声,才知道是自己的。细雨无声,无边无际。
河水流过城市的时候变得污浊,解冻的一刻尤为丑陋。但春天的太阳在哪儿都是一样,暖和而又缥缈。
“你那些梦,怎么样,想起一点儿来没有?”
“没有。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记性坏透了。我甚至有这样的时候,到很远的地方去找一个人,东打听西打听,等到了地方却一点儿也想不起为什么要来了,只好又回去。”
女人吃惊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着那条河。
“写起小说来也常这样。兴致勃勃地写,兴致勃勃兴致勃勃,忽然间,假如意识真象一条河流的话,这时候准是遇到一片沙漠,全被吸干了,既想不起为什么兴致勃勃,也想不起为什么不兴致勃勃。想一个下午也想不起来。”
“可还写,”女人说,带着同情。
“可还写,”男人说得漠然,“象是上了贼船。”
正在消融的冰雪象一团团陈年的棉絮,在河上缓缓浮游。清新而凛冽的空气中,或者是太阳里,一缕风琴声重复着一首儿童的歌。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男人正要说什么,被女人打断了。
“唉——,都这样,”女人说。
“什么都这样?”他问。
“都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还干。”
“好像是,为了,晚上,”他一步一步推想着说,“睡觉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你得能觉得,觉得自己还是干了点儿什么的。就这么回事。”
“干了点儿什么呢?”
男人点上一支烟。风琴声无比宁静。这附近应当有一所小学校。应当有一个梳辫子的年轻女教师,在练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要说什么又被女人打断了。
“那天我们抢救一个病人,”女人说,“在抢救之前我们就知道,即使救活了他也肯定是个白痴了,甚至又傻又瘫。”
“活了?”
“活了。”
“怎么样?”
“跟我们抢救之前知道的一样。”
“混蛋你们。”
“可在医学上,这是个出色的抢救。”
“说不定正有人把他写成论文呢吧?”他说。
“这样将来的抢救才可能更好,不傻也不瘫。”
男人抽着烟不说话。
女人说:“你不能不说,这是个站得住的理由。”
她又说:“只要你不再往下想。只要你不再想那个被救活了的人。只要你不想,一个人,即便不瘫不傻又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对我们上次说的事感兴趣?”男人终于说,说得很快很突然。
“什么?哦,当然。”
“我想你没准儿已经觉得没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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