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九小说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苏打水(第1页)

在我母亲去世后的那个月的一天(我记不清具体时间了),父亲说他打算带我去镇上。他可从来没对我和劳拉操过什么心——他把我们推给了母亲,后来又推给了瑞妮。因此,我对他的打算感到很吃惊。

他没有带上劳拉,甚至连提都没提出来。

他是在早餐时宣布这个外出计划的。他坚持要我和劳拉同他一起吃早餐,而不要我们像往常那样在厨房里同瑞妮一起吃。我们俩坐在长餐桌的一头,而他坐在另一头。他很少与我们说话;他看他的报纸,而我们俩出于敬畏也不敢去打搅他。(我们自然是崇拜他的。如果不是崇拜,那就是恨吧。他从来没让我们产生过平和的情绪。)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射进来,在他的身上投下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他在水彩中浸过一般。我至今还记得他脸颊上的钴绿色和手指上的橘红色。我和劳拉也能随意调整这些色彩。我们将盛粥的盘子向左移一点,再向右移一点,于是麦片粥单调的灰色就变成了绿色、蓝色、红色或紫色。根据我的心血来潮或劳拉的心情变化,我们面前的食物变得具有了魔力——时而像着了魔一般,时而像下了毒一般,接着,我们会边吃边相对做鬼脸,但都是悄悄地做的。目的是不惊动父亲,以免受到责骂。不管怎样,我们总得为自己找点乐子吧。

在那个不同寻常的日子,父亲早早从工厂回来,于是我们俩步行去镇上。小镇离家并不太远;在当时,我们那个镇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大家离得都不太远。父亲倾向于步行,要么就是让别人来开车。我猜那是因为他有一条坏腿:他想表示他能走路。他喜欢在镇上溜达;尽管他有点瘸,可他还是大步行走。为了撵上他一瘸一拐的步子,我在他身旁紧赶慢赶。

“我们去贝蒂小吃店,”父亲说道,“我要为你买一杯苏打水。”这样的好事以前可从来没有过。瑞妮说,贝蒂小吃店是为镇上人开的,不是我和劳拉去的地方;降低我们的档次可不行。再说苏打水不仅会让人上瘾,还会蛀坏牙齿。这两件原来被禁止的事,现在却随意开禁,真让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在提康德罗加港的主街上有五所教堂和四家银行,都是用石头砌的,看上去颇为敦实。虽然银行是不带尖顶的,但有时还是很难区分教堂和银行,非看它们的招牌不行。贝蒂小吃店就在一家银行旁边。门口撑一个绿白条纹的凉篷,橱窗里的鸡肉馅饼看上去像是面粉做的婴儿帽,边上还带着一圈褶边。店内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香草、咖啡和奶酪的混合气味。印有图案的铁皮天花板上吊着电扇,叶片就像飞机的螺旋桨一般。几个戴着帽子的妇女坐在华丽的白色小桌子旁。父亲向她们点点头,她们也回了礼。

店堂的一边是用乌木隔起来的一个个火车座小间。父亲选一间坐了进去,我也就从他身边一溜而入。他问我想喝哪种苏打水,但由于我不习惯在公共场合与他单独在一起,因而感到害羞。再者,我也确实不知道苏打水有哪些品种。于是,他就给我要了一杯草莓味的,而自己则要了一杯咖啡。

女招待身穿黑色连衫裙,戴一顶白帽子,眉毛修得又细又弯,亮亮的红嘴唇像涂了果酱一般。她称父亲为蔡斯上尉,父亲则叫她为雅格妮丝。根据他们俩的彼此称呼,以及父亲将胳膊肘倚在桌上的姿态,我想父亲对这地方一定很熟悉。

雅格妮丝问父亲我是不是他的女儿,还说我有多可爱;但她对我却投来了不欢迎的一瞥。她转身的工夫就把父亲的咖啡端来了,踩着高跟鞋一摇一摆的。当她把咖啡放到桌上的时候,她轻轻摸了一下父亲的手。(我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尽管我还不懂它的含意。)接着,她为我端来了苏打水。盛饮料的玻璃杯是圆锥形的,样子像倒放的锥形笨蛋帽;杯子里放了两根麦管,不断冒出的泡沫直冲我的鼻子,弄得我眼睛泪汪汪的。

父亲在咖啡中放了一块方糖,搅拌了一下之后,将匙子放到了托碟里。我的目光越过玻璃杯的杯口观察他。突然,他的样子改变了,变成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模糊而不实在,却更复杂。我几乎从未凑这么近看过他。他的头发梳到了脑后,两边剃得短短的,从太阳穴开始已经稀了。他的那只好眼呈暗蓝色,就像蓝纸一般。那张饱经沧桑却仍不失英俊的脸上,有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情,与平常早餐时的表情如出一辙,似乎在听一首歌曲,或者是在听远处传来的爆炸声。他的八字胡比从前我看到的更加灰白;仔细想来,男人脸上长这种短须而女人却没有,这似乎很奇怪。在屋内昏暗的香草味灯光照射下,就连父亲穿的衣服也有了一种神秘感,仿佛这衣服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从别人那儿借来的。其实,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只不过太大了一点。他的身体变瘦了,而身材倒是显得更高了。

他对我笑了一笑,问我是否喜欢喝苏打水。然后,他又陷入了沉默和深思。他从随身带的银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点着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一股烟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他终于开口道,“你得保证照顾劳拉。”

我严肃地点点头。什么是什么事情?究竟会发生什么?我十分害怕坏消息,尽管我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坏消息。也许他要走了——去国外。战争的故事还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消失。然而,他并没有向我作进一步的解释。

“我们握一下手说定,好吗?”他说。于是,我们俩隔着桌子握了握手。他的手又硬又干,就像皮箱的拎手。他用唯一的那只蓝眼睛打量着我,似乎在估摸我是否靠得住。我抬起下巴,挺了挺我的肩膀。我十分希望自己能值得信任。

“用五分钱的硬币你能买到什么?”他接下来问道。这个问题让我毫无防备,弄得我张口结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和劳拉从未自己用钱去买过东西,因为瑞妮说我们还需要弄懂一块钱的价值。

父亲从他黑西装的内袋中掏出一本猪皮封面的小本子,扯下一张纸,就开始讲起了钮扣。他说,应该尽早让我学习经济学的简单原理,因为我长大以后要担负起责任来。

“假设你从两颗钮扣起家,”他开始说起来。他告诉我,支出是做钮扣所花的费用,而毛利则是卖掉钮扣所得的钱,净利就是两数之差。接下来,你可以保留一部分净利,同时把剩下的那部分用来生产四颗钮扣;卖掉之后,你又可以生产八颗。他用银色铅笔画了一张小表格,依次写着两颗钮扣、四颗钮扣、八颗钮扣。就这样,钮扣的数目在纸上不可思议地成倍增长;在旁边一栏里,钱的数目也随之增长。这就像是在剥豆子一般——一边的碗里放着豆子,另一边的碗里放着豆荚。他问我是否听得懂。

我细察他脸上的神情,看他是否是认真的。我常常听到他谴责钮扣厂,把它说成是一个陷阱、一片流沙、一种厄运、一个大包袱,但这些话都是他喝醉酒的时候说的。此时此刻,他相当清醒。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解释什么,倒像是在致歉。除了等待我的回答之外,他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他似乎在请求我的原谅,请求我宽恕他所犯的一些罪过。可他对我做了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我感到疑惑不解,同时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宽恕他。无论他要求或需要我做什么,我都无能为力。这是第一次一个男人期望我做力不能及的事情,但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好的。”我说道。

在母亲去世前的一个星期的某个可怕的早晨,母亲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不过,当时我并不认为奇怪。她说:“你们的父亲在内心深处是爱你们的。”

她通常不会同我们谈感情,尤其是关于爱——她自己的爱或他人的爱,除了上帝的爱。然而,父母应该爱他们的孩子,因此我想必把她说的话当作一种保证:不论父亲表面如何,他同别的父亲是一样的,至少被认为是如此。

现在想来,这话似乎包含着更复杂的意思。它可能是一个警告,也可能是一个负担。即便爱是藏于内心深处的,它上面还有一大堆东西;当你挖掘下去的时候,又会发现什么呢?不会是一件简单的礼物,纯金做的,还闪烁着光芒;相反,它也许是某种古老而又可能有毒的东西,就像枯骨上那锈迹斑斑的铁制护身符。这样的爱是某种护身符,却很沉重;它如同一个重物,把铁链套在我的脖子上,压得我难以前行。

热门小说推荐
我被骗入缅北那三年

我被骗入缅北那三年

关于我被骗入缅北那三年我本来是一名网管,被骗入缅北缅东三年,真实经历过生死逃亡,侥幸回国被判刑。我亲身经历过缅北十大酷刑之电击水牢蚂蚁上树等。在地狱三年,我亲眼所见毒骡开火车断肢活埋器官暗网拍卖各种奴等你无法想象的世界。所谓,蚂蚁...

再生气我就要演你了!

再生气我就要演你了!

燕折穿进一本万人迷小说,成为了万人迷主角的炮灰弟弟。刚来不久,母亲就声泪俱下地恳求他小折,你哥身体不好,你能不能替你哥去给白先生冲个喜燕折当场愣住,伤心欲绝,泫然若泣。看着母亲怔愣愧疚却不发一语的眼...

恭喜你被逮捕了

恭喜你被逮捕了

和之国,新东京。魂穿而来的东野原只想过不被打扰的安静生活,脑海中却偶然出现了罪恶手册,抓捕罪犯归案就能获得属性点和随机奖励。什么?干不过?根据犯人罪恶星级...

女总裁的贴身高手

女总裁的贴身高手

雇佣兵世界的王者,情场受挫之后返回家乡,被美女总裁聘为临时男友。凭借自身能力,他为美女化解了一场又一场的危机,无论商场还是战场,高飞,永远是胜利者,永远用双手...

书剑长安

书剑长安

两年前,莫听雨横刀赴北地。两年后,苏长安负兵往长安。天地太大,众生如介子。江湖太深,处处伤人心。血染鞘,斩群妖,一息尚存人不倒。冲天志,问天道,江湖路上最逍遥。狂歌大步,扬眉剑出鞘!...

美女总裁的贴身兵王

美女总裁的贴身兵王

雇佣兵世界的王者,情场受挫之后返回家乡,被美女总裁聘为临时男友。凭借自身能力,他为美女化解了一场又一场的危机,无论商场还是战场,高飞,永远是胜利者,永远用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