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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涯的石湖,翡翠般的绿,镜也似的平。清澈可见的水草,袅袅娜娜,在湖底轻轻摆拂,环顾四周,整个石湖像块腻滑的碧玉,只有几片白帆在远远的地方闪亮,猛看过去,仿佛是在这块玉石上滑动一样。湖上静悄悄地,蒲叶似剑,苇秆似戟,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使他好像听到三十多年前石湖上的咚咚战鼓,这位游击队长的心活了,觉得该是和水下的红何包鲤,决一雌雄的时刻了。
是啊!壮士暮年,雄心不已,于而龙尽管两起两落,也不曾死了他那颗重整旗鼓的心。
他有时自我解嘲地说:“像我们这些老家伙,等什么时候进了八宝山,大概才肯彻底安静吧!”
那天凑巧周浩来约于而龙去远郊的水库钓鱼,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说:“未必吧,二龙,你就是到了阴间,也不会老老实实的。看过老总的《梅岭三章》吗?”
“见过孩子们的手抄本,菱菱还刻印成册,到处分发,最近又忙着收集广场上的诗咧!”
“记得么?‘此去泉台集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多好,要没有这一点革命志气,和死也不绝的革命激情,也就白当了几十年共产党了!”
谢若萍得机会就向这位老领导告于而龙的状,说他总是不肯死心,总是蠢蠢欲动。周浩笑着安慰她:“罢了罢了,小谢,一个人得了‘革命’这种病,那也算得上是个不治之症了。”
也许是这样,可是做妻子的心又使她担心和忧虑……
特别是去年十月以后,她看到于而龙的写字台上,又堆满了大部头科技书籍,和装订成册的外国期刊杂志,便叹息不已:“你呀,你呀!”于而龙碰上无可奈何的场面,总是以嘿嘿一笑来搪塞了事。“我看你是没完没了啦!”
“只不过随便翻翻。”
“真是贼心不死,别太忘情了,你的冠心病!”她是医生,所以负担又格外沉重些。
“没事,死不了,你放心。我是随便从老廖那里拿来的,这十年国际上动力科学的进展,真是让人吃惊,有机会能出国考察考察——”
他老伴眼都瞪圆了:“什么?还想出国!你就老老实实守着这家吧,哪儿也别去!”也许这就是谢若萍的主导思想,确实,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使这个善良温柔的女性,得出了这个结论,再经不起折腾了,再不要出事故了。于是,她还告诫着:“去老廖那儿,也用不着大张旗鼓!”
于而龙不爱听了:“难道这位总工程师还是不可接触的贱民?”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我打心眼里尊重廖总,可你要明白,部大院里眼睛多,流言蜚语,又惹事生非。”
“最后,也得给这位动力专家落实政策,你放心。”
“听我的吧!二龙,避讳一点好——”谢若萍诚挚地说:“我并不反对你们淡谈玩玩解解闷,廖总光杆一人,也够孤独,够可怜的,可你千万别带出幌子来,弄来许多书,又给一些人造成口实,多没必要。”
“我不怕。”
“关键在老廖已经正式提出了申请——”
“提出申请怎么样?”妇女们特有的现实主义使他反感:“怎么?就不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同挨批斗的伙伴了吗?不,若萍,你应该理解,我不是吓唬大的。”
她凄苦地笑了:“你就倒霉在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的毛病上,干嘛非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接力棒递出去,就算完成使命。假如你有兴趣,也不妨坐在跑道旁边,看别人去拿冠军,争名次,你还上场去跑个什么劲?”
“照你说,从此,永远是一个自由哥萨克?”
“那没有什么不好的!”
“干脆你给我注射一针氰化钾算了,告诉你,若萍,我不能像你说的那亲活着。”
于莲正在外间屋收看电视,听到她爸爸的喉咙提高了调门,便关掉电视,走进套间,一向受宠的画家,玩世不恭地问:“老两口躲在屋里探讨什么?”
于而龙撵她走:“看你的电视去!”
“不,我偏想听听,因为好像很激烈。”
“有什么好激烈的——”于而龙说,“只不过我不赞成你妈去创立一种冬眠科学而已!”
谢若萍给气笑了。
“哦,从来没听说过。”她坐倒在床头沙发里,脚跷起老高,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使得老两口无可奈何地瞪着。
于而龙说:“你妈妈在尝试,把青蛙的冬眠习性,移植到我的神经中枢上来。这样,我就可以不死不活地生存下去了。看起来是活的,但和死也差不离,要说是死的吧,又会喘气呼吸。”他说得一本正经,逗得他女儿格格地乐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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