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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秃和易飒本来交情就不错,黎真香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再说了,破屋换大房,这还有不愿意的?她高高兴兴带着男人和三个孩子住了进来,像从前一样打扫卫生,喂养阿龙阿虎,还给家人立规矩,不准随便上二层,怕他们乱动易飒的东西,惹她不高兴。
宗杭问她:“那易飒多久来住一次?”
黎真香想了想:“这个说不好,一两个月吧,她是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从不打招呼。上次回来,住得长一点,结果因为泰国人闹事,招来了警察,浮村就散了,我们把船开到这之后,她就走了,还没回来过呢。”
看来还得要等,不过没关系,一两个月,总算有个期限了。
宗杭说:“我有事找她,那我就在这住着等吧。”
又指了指二楼:“我能上去看看吗?”
*
二楼也没大变样,诊所里的货架还都在,但货品少了不少,估计是这些日子陆陆续续设法销货所致,陈秃的那间屋子锁死了,原来的客房和诊所打通,易飒就住客房。
她的屋子也简单,没什么花哨的陈设,只床头处钉了钉子,挂了个带锁套的结绳,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宗杭看了一遍之后出来,想起易飒惯用兽麻,于是在货架间停了一会,想找找有没有备货,无意间发现,桌子的抽屉没关严实。
他走过去想往里推,没奏效,原来是尽头处卡住了,其实卸下抽屉修一下就好,但易飒做事大而化之,黎真香又不去动她东西,所以就这么错有错着,将就到如今。
宗杭把抽屉抽开些,想顺手纠个错,目光及处,看到几张散落的明信片。
最普通的那种,画封上都是东南亚风光,宗杭拿起来看了看,忽然发现背面有字,他自觉不该窥人隐私,赶紧送回去——哪知送回去之后,反发了怔,心里砰砰跳开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刚刚那一瞥,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写给他的,还是提到他了?
他犹豫了很久,到底是没忍住,又把那张拿了起来。
真是给他的。
头一句就写:宗杭,你现在老了吧?
什么老了,明明还正青春呢,宗杭愣了好一会儿,蓦地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近期内会寄给他的,而是易飒预计很久很久之后,托人寄给他的。
他觉得背上凉一阵热一阵的,好像不小心窥破了什么远年的秘密。
外头很宁和,阳光正好,能听到雀鸟掠过的鸣叫、小舟划过时泛起的水声,还有阿帕在下头嘀嘀咕咕、逗着黎真香的儿女们玩闹。
宗杭不觉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可能走了很久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活过乌鬼,我力争活过它,我走在它前头,它就成了野鬼了。
宗杭想笑,眼睛又有点酸。
——我走在你前头,就是你的前辈导师,我觉得有必要指点你一下,免得最后的时刻到来的时候,你手忙脚乱的,偷偷躲在屋里哭。
——你看你多幸福,我在前头一条条摸索,你就在后头吃现成的,果然是个小少爷,享福的命。
这是第一张,落款画了个小人儿,扎头发的小姑娘,很拽的样子,指间还挟了根烟枝。
宗杭攥着明信片,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真幸福,就算是一脚跨进人生最倒霉的境遇,也在这境遇里遇到了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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