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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饿。
她低着头,吃了起来。
平西侯透过窗棂,静静地凝视着屋子里这个形容憔悴一身狼狈的妇人。
看了许久,一直等到她终于吃饱了,这才走进来。
阿烟见到这平西侯走了进来,忙跪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平西侯,燕京城里,无人不忌惮。
他的威名远播,以至于当日她在穷乡僻壤的小镇,也曾听到他的大名。
隐约中她也记起,这个人昔年自己也是见过的。
就是在昔日未嫁之时,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只是一个刚刚打了胜仗的武将,不成什么气候,跟在当日的齐王身后,并没几个人会多看几眼。
平西侯望着地上跪着的女人,沉吟片刻,想着该怎么称呼她,最后还是道:“沈夫人。”
阿烟手指头颤动了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了。
她那病重的夫君去了,临走前留下遗言,要她照顾好他的侄子。
一把刀割下去,她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妇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默默地坐着零活供奉着侄子。
人们通常随意呼唤她一声“顾婆子”或者“顾阿婶”。
沈夫人这个词,太过遥远,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
平西侯见她如此,忙命她起身,勉强低笑了声:
“夫人不必紧张,本侯虽然素日与你并不相识,可是却和夫人的父亲顾左相有过几面之缘。如今既然夫人落难,本侯冒昧地问一句,夫人如何沦落到这燕京城街头,若是可以,本侯或许能帮夫人一二。”
阿烟听着这话,心中微暖,她也看出,这平西侯倒是一个仁厚之人。
当下她笑了下,低头将自己平生用三句话轻描淡写地说来,最后道:“世事沧桑,万不曾想今日阿烟得侯爷救助,感谢侯爷一饭之恩,只可惜,阿烟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平西侯拧着眉,打量着她道:“夫人,那沈越承受你十年抚养之恩,如今金榜题名,为皇家乘龙快婿,竟然将你拒之门外,实在是忘恩负义之辈。若是夫人愿意,本侯自然向皇上禀明此事,还夫人一个公道。”
阿烟听此,却摇头淡道:
“侯爷,沈越纵然不孝,纵然忘恩负义,可也是人之常情。世间知恩图报者本为少数,是以才能传颂千古。再者阿烟十年辛苦将他抚养,原本不是求他知恩图报,而是我家夫君临死嘱咐。今日阿烟见他住大宅,封高官,认了母亲,娶了公主,也算是春风得意,阿烟也算不负夫君临终所托。”
平西侯越发拧眉:“夫人看着这等忘恩负义之辈飞黄腾达,难道心中不还有怨恨?难道不曾为自己十年付出而后悔?”
阿烟依旧笑,笑得淡漠:“阿烟相信,恶人终究有恶报之时,他既我亲手抚养,我却不愿意他因我而毁。世事多变,将来总有一天,他会得到自己应有的报应吧。我顾烟,却只要问心无愧便是了。”
平西侯听此话,从旁静静地望着这个带有狰狞伤疤的女子,削瘦憔悴的她立在那里,竟隐隐有几分恬静淡定的释然。
他轻叹一声,深深地望着她,试探着道:“不知道夫人离开燕京城后,打算前往何处?”
阿烟低头:“无根之萍,随风漂泊罢了,去了哪里,便是哪里。”
平西侯略一沉吟,终于道:“夫人,我府中有东书房,至今无人打理,若是夫人不嫌弃,可否留在府中,为我操持那东书房之事?”
听到这话,阿烟笑了,一笑间眸中仿若有流星划过,灿灿生辉。
她笑望着平西侯,摇头道:“多谢侯爷美意,可是阿烟十年为市井妇,如今已经目不识丁,怕是有负侯爷所托。”
平西侯听此,微皱眉,道:“侯府之中还有一跨院,院中一直杂乱不堪,无人管理,若是夫人不觉得折辱,冒昧问一句,可否——”
阿烟已经明白这平西侯的意思,他也是小心翼翼,既不愿伤了自己的自尊体面,又想着能够对自己有所照拂,她眸中泛出感激,不过她还是笑着摇头:
“侯爷,阿烟如今一个人在外头习惯了,这侯府里规矩大院子大,怕是住不习惯。”
平西侯听此,坚毅的唇轻轻抿着,就这么望着她。
阿烟却别过脸去,透过雕花窗棂,望向外面的天色,淡道:“如今天色已晚,阿烟该离开了。”
平西侯垂下眸子,语音暗哑:“夫人,本侯命人送你出去吧。”
一时阿烟迈出门时,平西侯望着她那虽然穿着极为滑稽,可是依稀能见昔日娇美婀娜的身段,心间微动,轻轻握了握拳,忽而沉声问道:
“夫人,若是一切能够重来,你是否依旧会选择今日今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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