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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南猛然一惊,杨云骢叫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觉了,原来是说梦话。飞红巾瞪了楚昭南一眼,恨恨说道:“你的师兄在梦里还记得你,你却尽不向好!”楚昭南噤声不语,暗想:“怎么这样糊涂,把师兄都忘记了。幸好自己尚未发难,要不然纵打得赢飞红巾,给她一喊,师兄一定惊醒,自己即算逃得出古堡,也会给他擒回!”这时他穴道已解,但仍装着不能转动自如的样子,低声嚷道:“飞红巾,给我一点水。”飞红巾不理不睬,楚昭南又大叫道:“渴死啦!给我一点水!”飞红巾骂道:“渴死活该!你这小子,成心要把你的师兄吵醒。”刷地一鞭横扫过来,楚昭南挣扎着趋避,“哎哟”一声,伏在地上,趁这时机,偷偷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飞红巾毫不注意,皮鞭在空中挥动,噼啪作响,骂道:“你赖死,还不起来?”
杨云骢给他们这一阵吵闹,果然醒了过来,睡眼惺松,在地上问道:“飞红巾,出了什么事?”飞红巾道:“没有什么,你睡吧!”楚昭南又叫道:“师兄,我要一点水喝!”杨云骢道:“飞红巾,就给他一点吧。”飞红巾瞪了一眼;将水囊递过,说道:“好,瞧在你师兄的份上,给你水喝!”楚昭南用臂弯夹着水囊,作了转动艰难的样子,俯下头来,“嘟嘟”的喝了几口水,右手却偷偷一捏一弹,把那小包东西弹进了水囊。
杨云骢这时已经醒转,睡意消失,坐了起来,说道:“飞红巾,轮到我当值了!”飞红巾道:“尚未到五更哩!”杨云骢说道:“我睡不着了,何必要两个人都守着他。”飞红巾把皮鞭摔在地上,道,“也好,你可要小心点儿。”取出一件披风,铺在地上便睡。杨云骢心里笑道:“真是个直率的姑娘。”
过了一会,地上起了鼾声,杨云骢悄声说道:“昭南,你不倦么?你也睡好啦。”楚昭南低声答道:“我听师兄的教训,正在想呢。”杨云骢甚为欣慰,说道:“也好,你就好好想吧。”楚昭南垂头闭目,状如老僧入定,杨云骢暗暗嗟叹,过了一会,杨云骢自己也感口渴,拔开了水囊的塞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楚昭南偷偷开眼来瞧,又过了一会,杨云骢忽觉眼睛发黑,身子摇摇晃晃,楚昭南忽然大叫一声“倒也!”托地跳起,闪电般的将挂在墙上的游龙剑抢在手中,杨云骢骤出不意,睁眼看得清楚,楚昭南已刷的一剑,分心刺到。
原来那小包东西乃是麻醉药,明末海禁初开,已有些西洋药品输入中国。外科用的麻醉药,尤为带兵的将官们所珍贵。楚昭南投了清军之后,屡建功劳,伊犁将军纳兰秀吉见他出生入死,为笼络他,特别给了他几包药品,告诉他道:“这是麻醉药,如果你中了箭伤,或中了喂毒的暗器,要刮骨疗毒,用这些药那是最好也不过了,一点也不会痛。”楚昭南当时还笑道:“我虽然没有关公的勇武胆量,若真的要刮骨疗毒时,保管不会皱眉头。”纳兰秀吉道:“有备无患,带上一两包总有好处。”楚昭南细问用法,知道这种药品,若然进口,可要比江湖上用的蒙汗药还厉害,当时暗暗记在心里。
再说杨云骢蓦觉眼前发黑,神志昏迷,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内功深湛,屡经大敌,知道受了楚昭南暗算,急忙一摄心神,刚看得清楚,楚昭南游龙剑微带啸声,分心刺到。杨云骢一声大喝,刷地腾起,双掌一翻,左掌直劈楚昭南的“华盖穴”,右掌一搭,便来抢他的宝剑。
楚昭南料不到师兄吃了麻醉药后还是这样勇猛,一个“盘龙绕步”,避过掌锋,夺路便走,杨云骢眼前一片模糊,强摄心神,听风声,辨方位,身形起处,疾如闪电般地封着了楚昭南去路,双掌翻翻滚滚,硬斗楚昭南的宝剑!楚昭南未曾试过这些药品,只道是药性不灵,暗暗叫道:“苦也!这回若再被擒拿,师兄一定不会轻饶了。”
两人刹时之间,已拼了许多凶恶的险招。飞红巾刚刚入睡,忽闻喊声,托地跳起,一抹眼睛,只见杨云骢和楚昭南斗得非常激烈,大吃一惊,拾起皮鞭,拔出佩剑,骂道:“好小子,居然还敢逃跑!”抢了上来,长鞭呼地一响,向楚昭南狠狠抽击!楚昭南冷汗沁肌,师兄一人他已不是敌手,更何况加上飞红巾!暗自叹道:“想不到我楚昭南年纪轻轻,就命丧此处。”
不料飞红巾不加入还好,一加入反累了杨云骢。原来此时药力发作,杨云骢双眼已看不清东西,只是强摄心神,辨声进击。飞红巾的长鞭刷刷作响,还易辨认,佩剑的击刺劈挡,发出的声响和带起的风声却和楚昭南的游龙剑一样,楚昭南为避师兄的掌力,已中了飞红巾一鞭,飞红巾正自大喜,猛的猱身急进,一剑刺去,宝剑从杨云骢身侧刺出,杨云骢忽然大喝一声,身子一翻,双指往剑身一搭,劈手就夺了飞红巾的宝剑。飞红巾大叫:“你这是干嘛?”楚昭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师兄顾念旧情,又一次的救了自己。心中大喜,转身便逃出古堡。
飞红巾大怒,正想喝骂杨云骢,忽然杨云骢“咕咚”一声,跌在地上,叫道:“飞红巾,我受了暗算了!”飞红巾大吃一惊,急忙看时,杨云骢已昏迷不醒人事。飞红巾不知他受了什么暗算,只道是中了喂毒的暗器,但细细检视,衣服并未破烂,皮肉也未受损,心中暗暗纳闷。
这时押不卢也已醒来,见这般情景,莫明其妙。拔开水囊塞子,也喝了几口水。飞红巾见他起来,正想喝他,忽见他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心中大骇,只道那袋水已给楚昭南放下毒药,短剑一剑刺去,把水囊刺破,水流满地,刹忽就给地下的黄沙吸得干干净净!
飞红巾先摸摸杨云骢的心口,又摸摸押不卢的心口,只见两人的心都在跳动,面上也不见有什么黑气,只是呼呼的睡得很甜,松了口气,索性持鞭仗剑,守在两人的身边。
这一守直守到第二天的中午,杨云骢才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问道:“楚昭南这厮逃跑了?”飞红巾点了点头,杨云骢叫声“惭愧!”蹦起身来,活动筋骨,只觉一如平时,说道:“这厮不知是什么时候把蒙汗药偷偷放进水囊,哎,这可怪我太过粗心,想不到他会自己解穴!”飞红巾想了一想,说道:“我比你更粗心,他喝水时,伏在地上,敢情就是那个时候做的手脚。哼!我们两人都粗心,因此都不要埋怨了。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说罢哈哈一笑。
过了一会押不卢也醒了转来,见飞红巾和杨云骢谈笑甚欢,又妒又恨又是害怕。哀求道:“飞红巾,你放我走了吧!”飞红巾道:“为什么要放你走?你若没有做错,回到部落里去,又怕什么?”押不卢低声说道:“飞红巾,我们总算相好一场,你若另外有了喜欢的人,就让我去吧,我在天涯海角,也会给你们唱歌,求真神保佑你们!”飞红巾大怒,一鞭扫去,喝道:“胡说!你当我是什么人来了!这次回去,若你无罪,我会向你赔罪,但以你这样的人品,我不会再喜欢你,若你真是谋杀了我的父亲,哼,那我可要亲手宰了你!你若现在要逃,那可更是找死!我会把你割碎!”押不卢吓得面无人色,战战抖抖,哪里还敢再说半句?
飞红巾押着押不卢上马,对杨云骢道:“你也到我们那里去,我们的族人一定很欢迎你!”
杨云骢道声“好!”跨上马背,就与他们同行。
快马行了两天,第三日走过南疆的“铁门关”,只见一排高山中间,劈开一条隙缝,一条急湍的河流,从这隙缝中通过。飞红巾道:“这就是我们南疆有名的孔雀河了。”押不卢面色苍白,取出芦笙,又唱起哀伤的歌儿。飞红巾先是皱皱眉头,后来叹口气道:“唱吧!唱吧!让你唱一天,以后再不听你唱了!”押不卢又哀求道:“飞红巾,你不是很爱我的歌吗?你愿意以后永远听不到这歌声吗?”飞红巾鞭子刷地一响,但却并不打他,只是作势说道:“你爱唱就唱!再多话,我就要打你了!”
走过了“铁门关”,前面是一大片草原,孔雀河在草地上蜿蜒如带,远处雪山隐现,云彩变幻,两岸垂杨丝丝飘拂,景色雄壮之中,带着旖旎,杨云骢心胸开阔,弹剑长啸,飞红巾道:“快到了!”长鞭遥指,远处已隐隐现出炊烟。押不卢歌声骤止,面色益发苍白。
三骑马在草原上疾驰而过,不一会,只见帐幕林立,许多牧民迎了出来,妇女们小孩们跑在前头,又跳又笑。叫道:“我们的哈玛雅(飞红巾之名)回来啦!”有一队青年弹起东不拉唱道:
我们的女英雄哈玛雅,
她在草原之上声名大,
孩子们看见她笑哈哈,
敌人们看见她就害怕!
白手巾四边绣满了玫瑰花,
挥动巾儿歌唱我们的哈玛雅,
草原上的青年人人知道她!
依啦,你看她的马儿跑来啦!
杨云骢低低说道:“飞红巾,这许多人的歌声比一个人的歌声好听得多。”飞红巾眼角潮湿,也低低说道:“我知道!”一跃下马,牵着押不卢,带着杨云骢,缓缓地走进了人丛之中。押不卢身子微微颤抖,竭力装出不在乎的神情。
帐篷中最后走出三个老人,须发如银,对飞红巾弯腰作礼,飞红巾跪了下去,流泪说道:“我来得迟了。”老人扶起了她,问道:“押不卢已经捉回来了,这位又是谁呢?”飞红巾道:“这位就是杨云骢杨大侠!”
旁边的人一阵欢呼,青年们围拢上来,三个老人又弯腰作礼。杨云骢知道这三人定是族中的长老,急忙答礼。老人道:“杨大侠来,好极了!”长老们把飞红巾引进帐中,把押不卢缚在帐外,带杨云骢去沐浴歇息。在草原上作客,主家请客沐浴,那是对最尊贵客人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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