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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懵懂地就地坐下去,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一把抢过鞋子,脸红脖子粗地连连推辞:“小女子一介村姑,哪能劳驾叶公子纡尊降贵亲自与我穿鞋?您折煞我了!”
叶白瞅着她,眼中是戏谑的笑意:“那夜话别,你也是这么说的。”
卿羽疑惑道:“我有说过吗?”
叶白已自她手中拿过鞋子,蹲下身:“有。你说,我雄姿英发器宇轩昂,而你一介村姑,无法成为我的知己……”又望她一眼,“你还说,我的交心红颜也只有善解人意的柔情女子才能配得上。”
卿羽砸吧了一下嘴:“我说得都是实话,怎么,不对吗?”
叶白不再说话,双手将她裤脚上的褶皱来回拂了拂,才站起身来,眉眼含笑:“对,你说得都是真理。只是,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哪来红颜相配?若是有的选,宁可做个山野农夫,也不负了大好时光,来场逍遥自在。”
卿羽若有所思,亦若有所失,稍一低头看见已经穿得规规整整的鞋子,面皮一红:“白公子,你人真好……”
叶白拉她起来,自己坐了下去,背对着她:“我帮你是要求回报的,过来,给我束发。”
这话说得平静,像是老夫老妻间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絮语,卿羽见他一头长发散乱披着,确实有些不忍心,再说带着这幅模样去见师父,一定会被大师父胡乱编排,到时又该拿她打趣羞她了。她慢吞吞走过去,手指触碰到他发丝,整个人情不自禁颤了一下,虽说平日里也会帮大师父,但说到底帮一个年轻男子做束发这种亲密的事情,生平还是头一遭,而她想象过的,是和师兄周顾……
对镜贴花黄,画眉比张敞,这般平淡和睦的爱情,是她藏了十年的甜蜜希望,说不得,说不得。她的毕生愿望,是与心爱之人做一对平凡夫妻,暗香浮动的夜,红袖添香,或是星子满天的夜途上,一起守候的温暖星光……而这些,都已被他尽数打破,那个寂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夜色里,他一句简单的拒绝,就扼杀了她所有的幻想,早知如此,就不该问的,师兄,我不该问你的。
这么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手上没了轻重,叶白倒吸一口凉气,她才惊觉扯痛了他,连忙松了手:“……我不是故意的。”
叶白捂住头皮,凑到河边左右照了照:“嗯,还不错,以后多束几次手就不生了。”等不见她还嘴,才发现刚才还开开心心的表情束个发的功夫就变得期期艾艾了,他不明就里,“怎么,又想起什么事勾起你多愁善感的情绪了?”
一时愁上心头,半刻难下眉头,她努力甩开悲伤的情绪,率先上了马,叶白不好再追问,便自觉地赶路了。
专心致志地摸索了半天,除了几只贝壳,她一无所获,还被河底的碎石子硌得龇牙咧嘴,正气恼时,但见两条小鱼摆着尾巴顺着水流游了过来!卿羽眼睛登地一亮,猫了腰,蓄势待发,结合着小鱼的游行速度,她在心底暗暗估量了一个角度与距离,待确定是最佳攻击点时,倏地来了个饿狼扑食,霎时间,水花四溅,迎面溅了一脸,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此刻欢喜雀跃的心情,抓起手里的鱼向着叶白兴奋地大叫:“对面的公子看过来!本姑娘成功捕获小鱼一条!”
叶白看着赤着脚、高挽着袖子站在哗哗啦啦的河水里的美丽姑娘,以及美丽姑娘手里高高举起的一枚烂叶子,目光淡静,唇角却悄悄染了一抹温柔笑意:“李姑娘捕鱼的本领果真奇高,连小小落叶都尽收手中,叶某佩服的紧。”
卿羽欢天喜地的笑容登时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她不可置信地看清紧紧握在手里的烂叶子,泄气地重重一丢,看它枯败的身躯随着流水飘飘摇摇地远去,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而后,又似苦思冥想后的大彻大悟般,又重新鼓起士气来捉鱼。
叶白喊她上岸,她置之不理,再三劝说之后,见她还闷着头在河水里徘徊,叶白面露无奈之色,随即脱掉衣靴,走到河道中央,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卿羽一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住,直到他抱着自己回到岸边,才醍醐灌顶似地给了他一拳:“休得无礼!”
叶白冷不丁挨了她这一记拳头,微微蹙起了眉头,却是叹道:“照这样下去,怕是到天黑也捉不到一条鱼。”不等她说话,便倏地回身,足尖轻点水面,闪身立在了水中央。他的这一动作近乎完美,行云流水般潇洒快意,稳稳当当落在水里竟还能抵得住流水的冲力与阻力而纹丝不动,可见功夫了得。
卿羽冲他喊道:“抓条大点儿的!”见他不应声,以为他没听见,便提高了几倍音调:“喂,抓条大点儿的,听见没有?!”
叶白终于回头看她一眼:“你再嚷嚷,连虾米也被吓跑了。”
卿羽遂闭了嘴,在岸边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上去,一边晾脚丫,一边看他。
他散着头发,英姿颀长挺拔,双目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流淌的水面,衣摆浮在水上,湿了个透,他似浑然不觉,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如雕刻般的侧脸,投入在她眼中,有种说不出的飒爽英气。
他这个人,冷静时让人敬,沉默时让人迷,较真时让人恼,贫嘴时让人烦……分开时又让人想。正如他们的初见、别离、重逢——初初相遇时的相敬如宾,分别之后的偶然间的想起与牵挂,重逢后的莫名喜悦与渐渐熟络后没有芥蒂的互相调笑拌嘴。
可是,人跟人从相识到熟悉,不都是这样过程么?没什么不同。但不知怎的,她相信他是个好人,就像当年相信大师父一样,不问因由。
漫天纷飞的思绪在叶白闪电般出手举起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时回归现实,卿羽瞪圆了眼睛,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好大的鱼!”
叶白双手举着那鱼蹚水过来,卿羽赶忙讨好似地搀住他,帮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手指碰到一枚硬硬的物什,发出清脆的“叮”声响,她吃痛地低头一看,见是一枚玉佩。这玉佩不是他硬要送给自己的那枚白玉,而是一枚青玉,雕刻也古朴,纹路却很细致,触手泽润,光感细腻,映着阳光玲珑剔透。
纵然她对这些贵族的东西不怎么熟,也能大约猜出价值不菲,大师父那个人藏的私己不少,除了金子银子,便是些珠宝首饰了,他辩解说这些都是老相好送他的定情信物,白露却咬定他是卖来送老相好的,有了相好忘了徒弟,没良心!常常气得大师父跳脚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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