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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反正你心里有数!”欧世澈笑嘻嘻地说,“我劝你安分点儿,我不跟你吵架!还有好多事要办呢!我出去了!”
“你别走!说清楚了再走!”她追在后面喊。
但他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她毕竟没有回到学校里去念书,并不是为了怕欧世澈反对,而是她本身被一种索然的情绪所征服了。她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她蜷伏了下来,像只冬眠的小昆虫,外界任何事都刺激不了她。她安静了,她麻木了,她整日待在家中,不出门,不胡闹,不游戏,外表上,她像个十全十美的、安静的小妻子。连杨承斌都曾得意地对妻子说:
“你瞧,我说的如何?咱们的女儿和以前完全换了一个人了。我早说过,婚姻可以使她成熟,使她安静吧!”
是的,杨羽裳换了一个人,换得太厉害了,她再也不是个爱吵爱闹爱开玩笑爱闯祸的淘气姑娘,她成了个安静的、沉默的,落落寡欢的小妇人。这种变化并不让杨太太高兴,凭一份母性的直觉,她觉得这变化太突然,太快,也太厉害了。私下里,她问杨羽裳:
“羽裳,你和世澈过得快乐吗?”
“还好。”杨羽裳轻描淡写地说。
“吵过架吗?”杨太太关怀地问。
“吵架?”杨羽裳歪着头想了想,“吵架要两个人对吵才吵得起来,一个人跟一棵树是不会吵架的。”
“什么意思呢?”杨太太皱皱眉,弄糊涂了。
“没什么,”羽裳笑笑,避开了这问题,“我只是说,我们很好,没吵什么架。”
“很亲爱吗?”杨太太再叮了一句。
“亲爱?”羽裳像是听到两个很新奇的字,顿了半云才说,“我想,我和他是一对典型的夫妇。”
“什么叫典型的夫妇?”做母亲的更糊涂了,以前,她就常听不懂羽裳的话,现在,她成了个小妻子,说话却更会打哑谜了。
“典型就是一般模型里的出品,我们夫妇和其他夫妇并没有什么不同。和许多夫妇一样,丈夫主外,太太主内,丈夫忙事业,太太忙家庭,丈夫早出晚归,太太管柴米油盐,都一样,包括……”她咽住了,想说“包括同床异梦在内”。
“包括什么?”那母亲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包括吗?”羽裳冒火了,“包括晚上一起上床!”她叫着。
“呸!”杨太太呸了一声,只好停止询问。心想,女儿再怎么改变,说话还是那样没轻没重。
于是,杨太太不再追问女儿的闺中生活,杨羽裳也就继续着她的“冬眠”。在那恹恹长日里,她的思想常漫游在室外,漫游在冬季雨夜的渡轮上,漫游在新加坡的飞禽公园里!……往事如烟,一去无痕。她追不回那些逝去的日子,她也扫不开那缠绕着她的回忆。为了这个,她曾经写下了一首小诗:
那回邂逅在雨雾里,
你曾听过我的梦呓,
而今你悄然离去,
给我留下的只有回忆,
我相信我并不伤悲,
因为我忙碌不已,
每日拾掇着那些回忆,
拼凑成我的诗句!
不知何时能对你朗读?
共同再创造新的回忆!
她把这首小诗题名叫“回忆”,夹在自己心爱的《唐诗宋词选》里面,当她用《唐诗宋词选》来打发时间的时候,她知道,事实上她是用“回忆”来打发时间。“不知何时能对你朗读?共同再创造新的回忆!”她明白,她永不会对他朗读,也永不会再有“新的回忆”。自从她回台湾后,慕枫和世浩虽然常到她家里来玩,却都绝口不提俞慕槐,她也没有问过,因为她知道自己已无权询问了!从婚礼过后,她再没见过他。她所住的房子在忠孝东路,与敦化南路只数步之遥,但这咫尺天涯,已难飞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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