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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珠其实更想阿菊喝。
自己高烧醒来之后,很多地方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化虽然微妙,很难讲清楚,但自己心里却很明白。
从前这个时候的她,或许会渴望这种在饱腹之外能令人口舌愉悦的精食,但现在,就好似她突然又变娇气受不住冻了一样,她的身体对于精食美馔的渴求,忽然也跟着消失了。
但她知道阿菊不会受。何况这是张媪对自己方才那一番听起来在维护她的话的反应,类同位高之人对位卑者的掺杂了施恩意味的奖赏。推辞或者当她面转给别人都是不妥。最好的反应是接受,再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如此,施恩一方才能获得期待中的满足之感。而反应越夸张,对方获得的满足也就会越强烈。
这不过是菩珠从前为了固宠而揣摩出来的其中一点小小心得而已,拿来应对张媪,实在太过简单。
让对方高兴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即便接下来自己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京都,也不是今夕明朝之事。似是在她十六岁这年的夏,那就是还要半年的时间。张媪不是个宽厚待人的,她高兴了,若阿菊在她手下能多一分轻松,也就值了。
菩珠笑着接了道谢,见张媪两只眼睛看着自己,立刻尝了一口,赞:“又香又甜!张阿姆你的手艺,叫我想起小时候我在家中吃过的蜜乳了。”
菩氏女的祖父从前到底是什么官又怎么犯的事,张媪自然不清楚,但很大很大,那是必定的,家中厨子想必也和皇宫里给皇帝皇后做饭的御厨差不多了。自己做的东西能让菩小女君这么称许,张媪恍惚生出一种自己堪与御厨媲美的感觉,大悦,笑眯眯地道:“可惜蜂蜜精贵,也不是天天都能做的。你若觉好,下回再做你不在的话,我让阿菊给你带去。说起来,你菊阿姆做的菜肴很是不错,明天起帮厨好了,那些劈柴担水的活,我让别人做。”
菩珠欣喜:“那我替我阿姆多谢张阿姆了!张阿姆你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这回她倒是真心实意了。
张媪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小女君真会说话。借你吉言了。”
阿菊虽天哑,心里却如明镜。
想从前小女君何等的身份,如今却为了自己连张媪也要讨好,心中不禁一酸。
一旁张媪兀自还在说个不停:“……我听人说小女君你的父亲当年可是往来这条道的大使官,祖父更是了不得,做极大的官,到底犯了何事,怎的你就流落到了这里?”
阿菊心里一紧,怕小女君被勾出往事伤心,正要上去阻止,却听小女君微笑道:“当年我小,记不清楚,大人也不与我讲,糊里糊涂就来了这里,想来应是犯了天威。”
张媪叹息:“可怜,花儿一样的女娃,这是遭了孽。好在皮肉好,好嫁人,等嫁了个好人家,往后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张媪终于不再追问了。
阿菊又望向小女君。
她也正看过来,冲自己飞快地眨了眨了眼,一笑,露出两颗这里人少见的洁白整齐的小门牙,模样俏皮,看着没半点难过的样子。
阿菊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外头喊话,说使团的人出来了,让送早食。
庖厨中立刻忙碌起来,阿菊也一道走了,剩下菩珠一个人守着灶膛看火。
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拨了拨柴火,眸光落在炉膛里跳跃的火苗之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盏中蜜乳,脸上方才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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