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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惜羽抬头看他,轻声说:“如果我要你的命呢?”沈频真轻笑著把他手放在自己胸口,说:“你拿走。”阮惜羽抚摸著他胸口,柔声说:“你已经帮我灭了冷月阁。频真,我知足了。”沈频真摇头道:“当初灭你阮家的有十三个门派,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阮惜羽淡淡一笑,两人双手紧扣。沈频真低头吻他,轻声道:“不让我进去吗。”阮惜羽笑道:“这是你的家,我哪里敢。”沈频真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也是你的家。”
阮惜羽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往院中走了几步,嘴唇翕张,做了个“跟我来”的口型,声音低柔到几不可闻。沈频真在他转身的瞬间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玩味,转瞬即逝。他听到身後树丛轻响,疏影浮动。一个声音用内力凝结成细丝一般的呢喃低语,低低传到他耳中:“世人皆道沈庄主是个多情人,不料是个痴情种子。”
沈频真嘴角轻笑,也用传音入密回他:“花兄谬赞。”嘴唇不动,脚下大步而行,紧随阮惜羽入房了。
花记年慢慢从一丛青竹後走出来,看著他二人相携而去,眼神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然後轻轻的说:“你哭够了吧。”施回雪在院墙外面听到这句,长袖遮脸向外就跑,花记年叹息一声,身子在院墙上轻点几次,腾挪纵越之间,翻过院墙,停在他身前,张开双手,挡住施回雪去路。施回雪面色苍白,低著头,看不出什麽表情,只见得一头如云青丝柔软的从脸颊垂下。花记年看了他一会,淡淡的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他想必知道你在墙外,也许只是说给你听听的。”
施回雪脸色又青了几分,强笑道:“说给我听?是要让我死心吗?何必拐弯抹角的。”花记年摇摇头,轻声说:“事情未必有那麽简单。沈庄主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跟阮公子明明……不过此刻世事皆如散沙,棋盘初开,双方棋子未落,一切均混沌未明,你作壁上观便是了。激流之中,未必人人都要激流勇进。与其卷入漩涡之中,落得满身伤痕,还不如留得青山,暂避风头,待到他日雾散雪霁,雨过天晴,一切拨云见日,再做打算不迟。”
施回雪看著他,喃喃说:“退让?避风头?我常听人说,世事错失之间不过咫尺之遥,稍纵即逝,理当绝不退让才是。”花记年淡淡笑道:“姻缘天定,早已刻在掌纹中,命理之间,凡人岂能更改?若是有缘,即便是天涯之隔,云壤之别,远在昆仑蓬莱,也终究会相见相识,相知相守,又何必担心,何必挂怀?枉自忖度天意,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若是无缘,任你追上一世,十世,在佛前求几千个五百年,亦不过是徒增笑柄。即便真正无缘,也大可以好聚好散,云淡风轻。人总是要想开些。”花记年轻叹一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施回雪咬著牙说:“可我偏偏要死脑筋。我这辈子只想要他一个。我们苗人从未信过什麽姻缘天定。什麽姻缘,你要说是刻在掌纹上,我偏信是握在手心里。”
第15章
花记年眉眼间浮上一抹寂静凄冷之色,他轻轻叹道:“世人多自苦,此刻两方对垒,必有死伤,你又何必自我作践。不如静观其变。莫要等到你头破血流的时候,才知我所言非假。从前,有人告诉过我,情爱有三伤:求而不得之伤,所爱非人之伤,嫉妒怨恨之伤。我从前便是放不开,明知求而不得,辗转难眠,又不能忘怀。受情伤者,只字片语,便是肝肠寸断,一言一行,都是刻骨镂心。实乃痛不欲生。”
施回雪静静看著他,良久才哼道:“情伤?我伤的越重,是我爱的越多。爱有什麽错?那麽伤又有什麽好逃避的?”
花记年抚掌轻笑道:“好个勇敢的人,你不怕三伤全犯吗。情爱无错……情爱无错?你可要听一个故事。”他见施回雪沈默不语,於是叹息著,淡淡开口讲道:“从前,有一个女人,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於是她嫉恨之下,就瞒著那个人,杀了他的妻子。後来这两个凡人渐渐相爱,携手而死。她死後来到佛前,她问佛:’我只是爱他,爱有罪吗?你要如何处决我,我到底是去西天极乐,还是再入六道轮回,抑或是坠入冥府地狱?’”
施回雪显然听的入神,他小声问了一句:“然後呢?”花记年叹气道:“然後?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只说了四个字:‘多情则堕。’”
施回雪面色苍白,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花记年看著他,轻笑道:“我往日总听人说过:情,之所以维持世界;才,之所以粉饰太平。及至成年後,才知道世人皆把情爱抬的太高。《董仲舒》上记载说:人之欲所谓情。圣人追求的是无欲无求,换句话便是断情去爱。为这情爱两字,兄弟阋墙不合,夫妻同c黄异梦,师徒分庭抗礼,乃至父子乱伦苟合,倒似有了御赐铁券一般,皆得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弄得天下男不男,女不女,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妖气横生,天魔降世,阴阳不正,乾坤颠倒。哎,世人皆道相守难得,却不知道相忘才是真难得。”
施回雪沈默一会,突然大声冷笑道:“你说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如果圣人神仙都要断情去爱,我绝不当什麽圣人,我即便做歹人,坏人,狂人,痴人,小人,也总要轰轰烈烈活一场。”
花记年轻笑:“也许他一直都在骗你,他并不在乎你,值得吗?”
施回雪昂首道:“不值得,但我觉得痛快!这才是我自己!”
他说著,把衣袖挽起来,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花记年看著他的背影,手轻轻抚摸过後腰的银笛,又像被烫伤一般的缩回手。转身欲走,突见沈频真站在身後,不由嗤笑道:“你们轮著偷听,也不腻吗?怎麽,庄主,云雨已毕了吗?可辨出真假没有?”沈频真看他一眼:“你今天,话真多。”
花记年笑了几声:“言多必失,让庄主见笑了。不过,我听了你今天与阮公子的话,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妥。”他说著,正色问道:“你可有觉得最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为人处事跟往日有些不同?或者说是……先前你对谁无甚情意的,突然间爱的死心塌地了?”
沈频真冷笑道:“没有。”
花记年沈默一会,也不再多提,淡淡笑了笑:“记年只再多问一事,那孩子的话,你可听见了?你在心里记住了多少,还是说,能记的都记了,不能记的都忘了?”
沈频真冷眼看了花记年一会,这个在十六岁便在武林大会上大展拳脚的人,即便事隔四年,心智再如何成熟,年龄上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这份超然的早熟让沈频真多少有些厌恶。他这样想著,嘴里回答的多少有些敷衍说:“我全听到了,也都记得。他……”沈频真说著,目光渐渐柔和:“频真何德何能。”
花记年淡淡的说:“我真是厌恶你这副首鼠两端,左右逢源,道貌盎然的模样。”沈频真蹙眉冷笑:“彼此彼此。整天挑拨离间,陈仓暗渡,手下养了一帮鸡鸣狗盗的家夥,脸上总做谦逊之态,一幅容纳百川的模样,心中却浊流暗涌。别人以为你是浊世佳公子,是无暇美玉,可见,要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真是非你莫属了。江湖之中又有谁能望其项背?”
花记年面色未改,眼睛里隐隐已有了怒色,他右手缓缓从後腰抽出银笛,指著沈频真,长袖兜风,笛穗翻飞。他森然道:“说我容纳百川,从未动怒。是因为,很久,没人敢惹我生气了。既然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不如痛快较量一番,打完这一场,麻烦你回到过去那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别忘了我们要干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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