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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无垠海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黑太阳的闪耀——那虚假的阳光弥漫、覆盖着整个世界,在世界之创的背后,这片大海上的最后一座灯塔将它的光辉传递到了庇护所的所有角落,且一直持续了许多个日日夜夜。
人们纷纷猜测那“光辉”的来由,有人猜测那是世界进一步崩溃的征兆,有人猜测那是世界之创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最后的乐观者认为那就是即将重新降临尘世的阳光,而最后的悲观者认为万物已经到了迎接死亡的时候——但对于更多“人”而言……他们并没有在意那阳光。
失去了自我认知,在薄雾与夜幕中盲目愚行的实体们摇晃着穿过城区,啃噬、撕扯着在他们“认知”中的食物,低沉的嘶吼仿佛充斥了整个世界,又有层层叠叠的呢喃低语从城邦的地下深处传出;
海面上出现了涨缩不定的庞大阴影,阴影向着城邦的海岸线聚拢,那是从历史的各个角落归航的、正体不明的舰队,被遗忘而无形的水手和海盗们趁着夜色登上了城邦,却又在呼啸中融于夜幕,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但每一座码头的每一处路口仿佛都在传来低沉模糊的船歌和号子声;
城市的建筑正在夜色中苏醒,在最后一个清醒的人离开它们之后,它们便在雾中遗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屋顶张开层叠错落的眼睛,烟囱在夜幕中蜷缩生长,窗口生出了尖牙利齿,每一扇门都在夜幕中放声歌唱,发出城邦记忆中最鼎沸的喧嚣吵闹;
而那些惊醒过来的、真正的疯子们,在城市深处筑起了高墙。
他们借助下水道和少部分仍在运行的城市轨道交通维持着相互之间的联络,市政厅和教会的幸存者在确保最后的秩序。
人们轮流入睡,以确保这些最后的庇护所中每一个角落都至少有一双眼睛是睁开的,以此来防止那些高墙和屋顶生长出鳞片和血肉。
守夜人们在夜色中穿行,在已经完全扭曲沦陷的城区里搜寻着最后的幸存者,以防他们被其他那些已失去人性的实体吞噬、抹消。
所有人都接到了最后的命令——那命令最初源于遥远的北方城邦,后又随着各个城邦联合体的建立和相互沟通而传递到了整个世界,它的核心内容只有一条:
存续,尽一切可能存续,不要让太多人倒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
尽管死亡机制已经停摆,但被夜幕和疯狂吞噬的人仍旧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会化作庇护所中无用的残渣,无法迎来那个“黎明”——这个世界最后的保护者们,要尽一切可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而那些被保护的,则在高墙中谨慎地,小心地,却又满怀希望和期待地谈论着那个“黎明”。
人们都在谈论着,会有一个新世界,出现在这场漫漫长夜的尽头。
没有人知道消息最初是怎么传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是否是保护者们的有意引导,这或许只是一个遥远而缥缈的希望,但在这万物沉沦的夜幕中,必须有一份希望蔓延滋长。
劳伦斯站在法厄仑西城区的一段老城墙上,静静地眺望着远处。
这段老城墙最近得到了修缮和加固,现在它是这座边陲城邦中庇护所的一部分,庇护高墙从港口区一路延伸过来,并在蒸汽枢纽的厂房附近合拢,高墙里是这座城中近乎全部的幸存者们。
而剩下的少量幸存者则集中在高墙外面的两座教堂及教堂附近的公寓楼中,守夜人们正尝试将几个庇护所的地下结构连接起来,以将所有人纳入保护。
有可怖的嘶吼声从夜色深处传来,中间夹杂着蒸汽步行机开火的动静,流动的云雾深处出现了连续的几次闪光,随后一切又渐渐归于平静——过了许久,一枚信号弹从那个方向升了上来,在夜空中绽放出一道持久的光芒。
世界之创背后逸散出的微弱“阳光”与信号弹的光芒交相辉映。
“看来那个方向上已经没有幸存者了,有的只是城市本身滋生出的怪物,”玛莎的声音从劳伦斯胸口的小镜子中传出,“已经到了现在,应该不会再有新的‘惊醒者’出现在那些沦陷已久的街区深处了。”
“法厄仑是一座小城,搜索行动很快就会结束,今后的日子里,守夜人部队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高墙内的安全,”劳伦斯轻轻点了点头,“但在其他城邦,搜寻幸存者的行动应该会一直持续到最后……在那些庞大如迷宫般的老旧街区里,总会有人还在坚持着等待救助……”
玛莎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再开口。
世界之创背后的“阳光”缓缓暗淡下去,片刻之后又重新出现,映亮了整片天空。
“……谁又能想到,最后点亮这片天空的会是‘黑太阳’,”玛莎轻声打破了沉默,“哪怕放在一年前,这种疯话都连太阳信徒都不敢说出口。”
“但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已经没人还记得‘黑太阳’是什么了,”劳伦斯叹息着摇了摇头,“所有关于祂的恐惧和崇拜,都已经被折迭进了废弃的历史中。”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弥漫的昏黄阳光。
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黑太阳”仍旧在世界之创的背面缓缓明灭着,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生灵还需要祂的阳光照耀。
祂只是为这个世界上最后一艘还在远航的船点亮着领航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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