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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虎冲口说道:“是不是龙小姐劫了?”周志侠道:“哪一位龙小姐呀?”张玉虎时刻想着那位龙小姐,被周志侠一问,不觉面红过耳,笑道:“我猜着了,不是龙小姐就定是刚才那个虬须汉子了。龙小姐之事,以后再说。你先说是怎么被劫去的。”周志侠道:“正是那个虬须汉子。这事情发生不过五天。我们打听得江苏贡物起运,便在淮安的险峻之处埋下伏兵,当时还有洪泽湖的赵寨主给我们帮忙,押运贡物的三个武师是八卦刀周泰的弟子,武功不弱,两方混战了一个时辰,我们才将官军打败,刚刚将贡物搬上大车,那个虬须汉子忽然冲来,手舞独脚铜人,砸碎车盖,一阵乱打,打死了我们十四个兄弟,小弟自愧无能,抵挡不住,只好率众落荒而逃,就是这样,方到手的贡物又被他劫去了。”张玉虎道:“那时官军还没有撤离战场吧?”周志侠道:“尚在混战之中。”张玉虎道:“那么这虬须汉子当真是乱打一通吗?官军有没有死伤?”周志侠道:“就是有点奇怪,这虬须汉子虽然是乱冲乱打,他的独脚铜人却好似长着眼睛似的,专打我们的弟兄,官军一个也没有受伤。”张玉虎听了,沉吟不语。周志侠道:“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疑窦么?”张玉虎道:“正是。若说他是有意帮官军的忙,他为什么又劫贡物,若然不是,他为什么又好像对官军方面的人手下留情?”周志侠再听张玉虎说了昨晚劫船的情形,疑窦更多,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志侠续道:“我们回来之后,打听得浙江省的贡物从海上运来,估量那个虬须汉子可能又要来劫,因此便再邀了太湖的柳、蒋二位寨主,准备和那虬须汉子大斗一场。”蒋平根插口道:“幸好张小侠也在船上,要不然不是我说泄气的话,只怕我们这两个老头加上周老弟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周志侠道:“正想请问大哥为何也在船上?”张玉虎将叶成林的安排告诉了他,又把龙小姐截劫湖南、湖北、贵州、福建等省贡物的经过,说了一遍,周志侠皱眉道:“真想不到江湖道上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张玉虎沉吟半晌,说道:“龙小姐对咱们好像没有什么敌意。和我的赌赛也似是只为了争一口气,虽然行径够怪,令人煞费猜疑,对咱们为害不大。那个虬须汉子却定要小心提防。”
不久,船泊港口,张玉虎等人随周志侠到了落脚之所,留守的弟兄一见周志侠便嚷道:“山里的杨寨主有急信送来。”周志侠惊疑不定,到了里面,取了那封信一阅,便递给张玉虎道:“山东的贡物在八天之前也给他劫走,情形和我们遭遇的一模一样。”张玉虎看了一遍,道:“你看清楚了没有?这里面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周志侠说道:“山东东平庄的刘庄主在徂徕山边发现了阳宗海的行踪。嗯,我似曾听你说过,你们以前就是住在徂徕山的一个小村。”张玉虎道:“信上报告这两件事情,算算日期,刚好在阳宗海的踪迹被发现之后的第三天,就发生了虬须汉子劫山东省贡物的事情。”周志侠道:“大哥怀疑这两件事有连带关系吗?阳宗海以前不是做过大内总管的么?难道他如今也做起独脚大盗来了?”张玉虎道:“现在还猜不透,不过阳宗海此人诡计多端,他重现江湖,决然没有好事。他与虬须汉子先后出现,看来未必是偶然的巧合。周二哥,反正咱们要北上京师,明天就动身先到淮安走走,然后再到山东会齐杨寨主他们一同北上吧。”
第二日张玉虎与周志侠选了两骑骏马,一同北上,先到淮安查访一番,访问了附近的好几位武林名宿,想打探那虬须汉子的来龙去脉,却半点也探不出来。按照江湖道上的经验,他做下这么大的案子,事先总得有接应的人,替他踩道或把风,然而张玉虎查访了两天,非但找不到半点线索,据淮安附近一带的武林名宿和江湖人物所言,那几天甚至连陌生人也没有见过。
张、周二人查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离开淮安,继续北上。走了两天,这一日经过宿迁之后,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泥泞,忽见一辆骡车,陷在泥沼之中,车上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学究模样的老头儿,一个是二十岁不到的少女,都下了车来抬那车把,想把陷在泥沼中的骡车曳出,两人气喘吁吁,那骡车陷得更深了。张玉虎与周志侠下马帮忙,将骡车曳起,重新上道,那老学究连连多谢,少女也裣衽一福。周志侠少不免和他们搭讪几句,一问原来他们父女二人也是往山东临沂去的。那老学究道:“听说这一带路途不靖,两位腰悬刀剑,似是惯走江湖的人,不知有所闻乎?”张玉虎道:“盗贼出没的事,各处都有,不止山东为然。”那老学究越发忧形于色,道:“山东响马厉害,素来出名。呀,要不是我要送小女到淮阴成亲,真不愿走这条路。”张玉虎笑道:“老先生怕强盗劫了令嫒的嫁妆吗?”那老学究道:“不,不,鄙人一介寒儒,哪有什么陪嫁之物,我,我是怕强盗劫了她。”那少女羞得满脸通红,周志侠一想确是可虑,心中想道:“反正这里到临沂不过三四天路程,就同他们走一程吧。”正想说话,张玉虎笑道:“盗贼出没,多在晚间,老先生走的又是官道,人来人往,白日青天,谅强盗也不敢这样大胆公然抢劫的。呀,雨已停了,可以赶路啦。”跨上马背,刷的一鞭,不听那老汉唠叨,径自走了。
周志侠十分疑惑,催马赶上,道:“总舵主,反正咱们顺路,为什么不与他们同行?”张玉虎道:“咱们快马奔驰,怎耐烦他们的骡马慢慢地走?”周志侠道:“咦,大哥,你平素不是这样的人。咱们虽说有紧要的事情,耽搁一两天也算不了什么?”张玉虎笑道:“你当真怕强盗劫了他的黄花闺女么?”周志侠面上一红,道:“若是那几个大寨的弟兄,他们纪律甚严,当然不会做这种下流之事。但良莠不齐也是有的。咱们与他们作伴,最少可以令他们安心?”张玉虎笑道:“我看那少女眉宇之间有一股荡气,不像是出身于书香之家的正经闺女。二哥,你虽比我大一岁,江湖上的事情,或者我会比你熟悉一些,人心难测,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张玉虎自父亲死后,不过十二三岁,便随师友闯荡江湖,几年前便已扬威立万,所以这次才被推举出来,作为劫贡物的首领之一。周志侠虽然是北方绿林盟主周山民的儿子,但他一向在义军之中,仗着父亲的荫庇,江湖的阅历甚浅,与张玉虎相比,那确是差得太远,这次他父亲要他做张玉虎的副手,就有着要他跟张玉虎历练历练的意思。所以他虽比张玉虎大一岁,称呼上却叫张玉虎做“大哥”。他听得张玉虎这样说,不便违拗,只好算了。
可是周志侠心中却是甚不服气,暗自想道:“人家闺女正不正经关你什么事,难道只因怀疑她不正经,就可以任由她被抢去吗?再说到人心难测,那更是笑话。凭着你我这一身武功,难道还怕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父女?”越想越不以张玉虎为然。
傍晚时分到了嶂山镇,两人至一间客店投宿,晚饭过后,那两父女的骡车也赶来了,在同一间客店住下。那老学究见了张、周二人,又接二连三的道谢,弄得周志侠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张玉虎淡淡地敷衍几句,便拉周志侠进房歇息。周志侠更觉得张玉虎不近人情。
五更时分,张玉虎便将周志侠唤醒,道:“我已雇了船了,天亮动身。”周志侠诧道:“从陆路上走不是更快吗?”自嶂山镇到临沂,骑马从陆路走,三天可到,从沂河上溯,最少也得四天。张玉虎道:“现在秋江水涨,江水倒流,水路与陆路差不多了。咱们天天骑马,腰骨发酸,乘船走不舒服吗?”周志侠只好依他,到了江边,忽见那两父女也在那里候船。张玉虎眼睛一睐,未曾说话,那老学究已先拱手说道:“两位也是来搭船吗?我想从水路走也许会平安一些,如今有两位同行,那更好了。两位小哥要一条船吗?还有没有旁人在伴?”话中之意,似是很希望和他们同一条船。
张玉虎道:“这里船户甚多,雇船甚是方便,老先生你稍微等等吧。”言下之意,自是拒绝要他们同船。那老学究也不强求,微笑说道:“好,那么咱们到临沂再见了。”张玉虎正踏上船头,忽见两个鹑衣百结的叫化子走来,摇着竹枝唱《莲花落》道:“一朵一枝莲花,有钱的大爷你莫笑咱,韩信也有讨饭日,伍子胥过昭关白了发。人有三衰与六旺,祸福转移一刹那。大爷你肯把钱财舍,一路福星到家。”唱罢,便向张、周二人讨钱。张玉虎心中一动,取出一锭银子,双指一夹,剪开两边,暗中瞧那两父女和那两个叫化子的神色,只见那少女眼睛一睐,那老学究则似并未留意,张玉虎心道:“到底姜是老的辣,丝毫也没有露出来。”那两个叫化子喜逐颜开,笑嘻嘻地道:“谢大爷赏赐。”举起竹筒一接,只听得“卜卜”两声,张玉虎那两块银子掷入了他们的竹筒之中。
上船之后,张玉虎兀自沉吟,周志侠笑道:“大哥你也忒多疑了,难道那两个叫化子路道也不对么?”张玉虎道:“你听他们唱的那支莲花落大有意思,接银子的手法也很巧妙,定然是练过武功的人。”周志侠笑道:“我在北边也听过流丐们唱过这支莲花落,那是很普通的讨钱曲调啊。他们工多艺熟,用竹筒接钱,百不失一,我也曾亲眼见过的,有什么稀奇?再说,他们懂不懂武功与咱们有何相干?多少有大本领的人咱们都见过了,难道还怕两个叫化子不成?”张玉虎不与他辩议,却忽地问道:“咱们劫到了手的那几省贡物,你运回去了没有?”周志侠道:“我已派得力的兄弟运回去了,只有湖北省的那条玉带,因为便于携带,我留在身上。”他们以前约定,各路所劫得的贡物都交给周志侠的父亲周山民,集中之后,再行分配。是以张玉虎有此一问。周志侠似乎有点不悦,顿了一顿,又道:“大哥,你若不放心,恐怕出事,不如由你保管吧。”张玉虎一笑道:“不必了,大家小心点便是。咱们劫了贡物,若反叫别人再将它偷去,那就闹笑话了。”周志侠心道:“玉带缠在我的腰间,哪会给人偷去,除非我是死人!”张玉虎见他不悦,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虑,便不再提。他们的船开行之后不久,那两父女的船也跟着而来,张玉虎暗下吩咐船家留意,不让后面那条小船与他们的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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