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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山半腰那两间窝棚旁,纪尹正用铣平整院落中的那块土地,他今年是二十四岁,他有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愣角分明的脸膛被太阳晒的微微发黑,剑眉下边的那双眼睛机灵有神,长发被山风吹的有些飘逸,他穿着的那身蓝色的涤卡工作服不停抖动,山风并没有给他烘热的身体降温。因为他干活速度过快,他的脸上还沁出细汗。他把铁铣插在地下,眼睛直勾勾盯看着山下的景物。
难老婆河流弯弯曲曲,河流的南北都有着宽阔的土地,河的南边是条很显眼的柏油公路,前几年那条柏油路还是条沙石路,那条通往山外的沙石路还是条国路,只是最近两年才修建出柏油路。公路两旁还栽种上低矮松树。杨树镇上有着二百多户人家,还有条主街道和几个宽阔的胡同。大杨树生长在镇上主街道的中间地带上,杨树镇的靠山名称为凤龙山,有几个比孤独山更大的山起伏连绵。
他印象中镇上新式建筑明显增多,学校和各个机关特别显眼,庄户的房子随坡就势很不规则,有山坡高处的单门独院,有在坡下背风的茅草房,还有盖在那条公路边的新屋新房。他家前年才建盖起了四间新房,几间房屋的位置正处在杨树镇东的前街上,房院还是很靠近那条新修建的柏油公路。他对家乡杨树镇熟悉而陌生,熟悉的是他从小就在这个镇上长大,家乡有着童年的天真梦幻和少年时的欢欣,他有几年没回到家乡就对家乡有种陌生感。
他居住的这两间窝棚是死去的刘羊倌居住的窝棚,两间窝棚已经空闲两年,村里人就管这窝棚叫土地庙,可能跟窝棚不远的土地庙有直接关系。两间很低矮的茅草窝棚很简陋,当然要比在不远处的那座土地庙高耸大气。那座土地庙搭建在那棵粗壮的古蒙古栎树下,据老人说这棵树的树龄超过百年,这棵树的树干粗壮却很低矮,篷篷松松的树头却很大气,远看这棵树就象生长在地面上的巨伞。镇上的人还把蒙古栎树称为橡子树,橡子树在深秋中树叶变红,树杈上还接挂着密实的橡果,入冬后成熟的橡果纷纷然然降落在地下。那座土地庙只是用几块大石板搭建而成,据老人说这座人工搭建的小石庙也有上百年的光景,石庙中并没有任何神仙的塑像,搭建这座小庙的的几块青石板上并没有文字。纪尹听镇上还有人说这座石庙为九神庙,还有人说出是山神庙,还有人说供奉的是狐仙爷,说法最多的就是庙里供奉的是土地爷,小石庙中还没有任何神仙的牌位,镇上的人认为石庙中供奉什么神仙就是什么神仙,还有乡亲们说这座小庙是糊涂庙糊涂神。这座小石庙距镇里很远,杨树镇上的村民很少来这座石庙中烧香。只有经常跑山的人来这座石庙中上香烧纸,采药人跑山是为了寻找珍贵的中药材,猎人跑山是为猎获狍子和鹿。
纪尹还是很满意自己所居住的这两间窝棚,窝棚的墙体是用石头所垒砌,这种小房屋的木架还是有着木柁檩子和椽子,房屋为两面坡,雨水能够及时从房屋的顶子流淌下来。纪尹知道刘羊馆活着时,他在春夏秋这三个季节中有时晚上在这两间窝棚中居住,在靠近窝棚处还扎着个圆形羊圈,扎羊圈其实就是用密实的木杆围成圆形羊圈。羊群圈在有着密实木杆围成的围栏中,羊群在羊圈中休息时不易走失,高耸的木杆围栏还能够遮挡野狼的袭击。刘羊倌有时还要把羊群赶到自家的羊圈中,他所建盖的这两间窝棚其实就是临时休息的场所,在刮风下雨天时,他总是在窝棚中躲避风雨。自从刘羊倌去世后,他所放牧的那群羊被他的儿子买掉,这两间窝棚就空置两年。纪尹和刘羊倌大儿子刘叔说出要居住两间窝棚的理由,刘叔就爽快答应下来,纪尹年少时总遇到刘羊倌,他总是称呼刘羊倌为大爷爷。纪尹在初春季节察看这两间窝棚时,他当时看出这两间窝棚中还能够住人。他就用几天工夫对这两间窝棚进行修理,当时房屋顶上的茅草已经败落,屋中就出现漏雨水的地方,他首先从家里拉来莜麦桔对房屋顶进行苫盖,然后又对两间窄小的屋子进行精装修,他雇用泥瓦匠在外屋盘上锅灶,泥瓦匠还在里屋盘上火炕,里外屋的地面上还铺上水泥地,经过装修过的两间房屋虽然窄小,还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里外屋都是新制作出窗子,每个窗子上都镶嵌着几块大玻璃,白天屋中能接受太阳光哺照。里屋摆设不多就不显零乱无序,里屋的后墙上摆放着低矮的红色柜橱,柜橱上边能放置暖壶和杯子,靠近东墙的侧面放着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放着收录机和台灯,接收风力发电的电瓶就在写字台下边。靠近窗子的炕面平整而宽阔,炕面上铺着蓝色带着粉花的塑料炕板,炕面上还是能睡下三个人。
纪尹在窝棚前边的空地上挖菜地,原来窝棚的前边是刘羊倌所设置的羊圈地方,羊圈那圈木头杆子已经被运回烧火,地下还埋着残余的短木头,约有一尺左右的短木头有的已经腐烂,他把这些短木头挖出去便于种菜。纪尹修理过房屋后,他还雇了垒石头墙的师傅,他们把房屋前边用石墙围成长方形院落,院落门口还安装着两扇木隔栏门。他还在院落中设置两个菜园子,两个菜园子都用木栅栏围裹出长方形。他还饲养条黑白花的三岁公狗,狗儿能够给他看门做伴。他用铁铣在挖着园子时,他感到口渴就把铁铣插在地上,于是就离开前园子进到窝棚。他拿起水缸中飘浮着的水葫芦,他用水葫芦舀起凉水后,他就端着水葫芦喝起凉水,随后把喝剩下的凉水洒在地下后,又把水葫芦放置在水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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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尹走出外屋的门口后,木栅栏边趴着的阿花从地上欣然跃起,它撒着欢扑来爪子搭在他身上,粘湿的舌头在舔他的手。然后它突然就向着大门口跑去,它在门口处还发出特殊的叫声,它嘴里发出的声音是就是和主人打招呼的声音,他不仅向着大门口走去,他站在门口首先向着那棵古老的蒙古栎树看去,古树光秃秃的稍头上还没有长出绿叶,树头上还蹲立着几只喜鹊,古树下边的那座小石庙显得很矮小。古树的不远处还有眼山泉井,这眼山泉井的深度不到三米,这眼山泉井当初是镇上老辈子人所垒砌,这眼山泉井还是孤独山脚下的水源,山泉井流溢出的水流形成小溪,小溪流从沟里延伸到沟外,小溪水流最后流入难老婆河中。井泉在冬季中结挂的冰儿很少,冬季中的小溪流都不会被冰封雪冻。孤独山下这条水流还算是各种牲畜和鸟儿的水源,在山林中缺水时,狼群野猪群都要到达小溪旁喝水,野鹿野兔和狍子都要前来溪流旁喝水,小溪给野鸡喜鹊等各种鸟儿提供水源。山泉井距离这两间窝棚只有几十米,纪尹每天都要去往山泉井中挑水,井泉中的水清澈洁静,牲畜和鸟儿无法喝到井泉中的水,它们喝的是井泉中流溢出的溪流水。如果没有这眼山泉井,纪尹在那两间房屋中居住就没有水源。这趟小南沟的水源充足,沟膛子两边近二十多亩山坡地都属于二阴地,只要每年雨水充足,地里的庄稼不会受到旱情的影响。
纪尹承包小南沟的所有土地,小南沟是孤独山脚下最长的沟岔子,这条沟毗邻的两个沟岔子为东南沟和西南沟,那两趟沟的沟膛子很窄小,两趟沟的所有土地加起来也就十多亩地,小南沟的两个坡面上共计二十多亩山坡地,这些土地中还有着平坦的梯田,梯田是在学大寨的年代所建造,纪尹春季把自家其它地块的责任田进行兑换,这样自家所有承包的土地都集中在小南沟中。他连自家上等自留地都置换这趟沟的山坡地,可以说这二十多亩地就是自家的承包地,他把自家的责任田都置换成山坡地,他舍弃一二等土地才换来三四等的山坡地,纪尹当时和乡亲们进行换地时,他遭到父母极力反对,父母最后只能答应他的这种做法,他们只好按照纪尹的意愿行事。纪尹经过实地考证,他认为小南沟两旁的山坡地适合播种药材,这些地虽然是三四等的山坡地,还有些山坡地就是梯田上的平地,山坡地没有河流两旁的耕地肥沃。最主要的就是土地集中便于管理。当初生产队分给每家每户的土地很零散,各家各户在每个地块中只分到几垄地,这不便于机械耕种和集中管理,纪尹把自家的责任田都换成这趟沟的山坡地,他就是为将来要集中管理,山坡地种上药材后,这并不是当年就有收成,大多数药材要在土地中生长几年,播种药材和播种庄稼有着本质区别,在土地中播种庄稼是春种秋收,在土地中播种药材需要几年后才有收成。
纪尹所居住的这两间房屋处在小南沟的沟里,房屋的地理位置算是孤独山脚下的平展地带,那棵古树和那眼井泉都处在平展地带上,这片地带在小南沟里是宽阔地带。这块地带两旁的山坡上并没有土地,两边的山坡下都有着黑松林,黑松林的上边的山坡上就是杂树林,杂树林中有白桦树紫桦树山杨树五角枫树,还有椴树山梨树山丁子树和蒙古栎树,杂树林的边缘和林中生长着榛柴树等,榛树映山红树和山玫瑰树算是低矮的灌木。孤独山的阳坡面生长着很密实的杏树,杏树很快就要到开花季节,他听到喜鹊和布谷鸟的相互鸣叫,林涛声还发出阵阵回响,天空湛蓝而辽阔,太阳明亮而温暧。
当身边的阿花摇着尾巴向着沟外跑去时,纪尹这才看到父亲已经进到沟里,阿花已经跑到父亲身旁,它的口中还发出特殊声音,它摇头摆尾的在接迎着父亲,它还跟随着父亲的身后向前行走。纪尹看到穿着蓝色中山服的父亲后,他顿时就感到双眼有些迷离,他知道父母的年龄很快就接近半百,母亲身上还患有疾病。纪尹去年冬季从山外的石料厂返回家时,他才看出父亲的身体比从前消瘦,他今年才决定不再外出打工,他就承包这沟土地决定种药材,这种选择就是为照顾家庭,还是为减轻父母身上的生活重担,他就是为不让父母过多的为承包的土地操心受累,他毅然决然的选择独自种地,他要打破常规种粮改成播种中药材,他经过市场调研后,他坚信播种药材还是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当然初期投资很大,只有三五年后才能看到收益,他知道种药材最大的益处是当年不回收,只要把药材籽种播种在地垄中后,收获药材时至少要用三年时间,他知道黄芩苍术在三年后才能长出大根块,三年后才能把它们的根块从地垄中起出来,它们的根块经过深加工才能出售,在夏季中就要及时清理药材地中的杂草,另外药材地中不施用任何化肥。纪尹还是认为在家乡创业比外出打工挣的多,还能够自由自在不受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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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父亲领着阿花靠近院落门口时,纪尹就打招呼说:“爸,你怎么还有空闲上山?”
父亲走到大门口后,他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纪尹说:“纪尹,”我来这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从你从家里搬到这山上种药材后,我在家里总是想你种药材会误你前程,你在这深山老岭种药材这不是闹着玩吗?平时你独自在这山上就不嫌憋闷的慌?你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山外大骄车来招工的就在咱镇上停着,那车上能拉四五十号人说是明天后天的就起程,你要是想出去再打工,你就和镇上的几个小伙子搭伴去盖楼房,你已经承包上这趟沟的所有山坡地,你外出打工后,我就把这些山坡地种上各种庄稼,秋后总算还有收成。这沟土地要是种上药材后,咱们费工费力干到最后都白忙活,咱们最后落的白晒几年草帽头子。”
纪尹很耐心地解释说:“爸,我已经购卖到中药材的籽种,它们是桔梗籽黄芩籽和苍术籽。现在外边再有适合我打工挣钱的地方,我都不能再离家外出打工。半个月后咱们就播种中药材,咱们就要播种药材种子,咱们要精心管理近二十亩土地,三五年后地里就有收益,这些年中药材在市场上的价格很高。中药材和粮食还是有着很大区别,中药材就是经济作物。我今年先种桔梗黄芩和苍术,过两年再试种防风和北柴胡,这几种中药材在药材市场上都是抢手货。”
父亲脸上陡然变颜色说:“纪尹,你看谁在咱这种过药材?再者说这山里的药材有的是,你要认准这行就在家刨药,你还犯的上自己种药吗?”
纪尹解释说:“爸,我通过掌握的技术和行情上看,这沟山坡地还是适合种药材,我现在就趁着农闲时上山刨苍术,我把刨回的苍术栽到承包的地块中,地里新栽出的苍术更容易生长。我在山上刨到各种野生药材后,我就把这些野生药材移植在责任田中。”
父亲的脸宠上又显露出呆板和严肃的神情说:“纪尹,我听见咱家乡这吹牛的人太多,阿九说是养香猪能发财,从老远的地方闹回新品种,他没养活几天就死绝了?谷八子从很远的南方运回很多仙人掌,说是当绿色菜养,这些菜不是没几天就死了?甭说人吃就连猪都不闻。这些人都是长着上当受骗的脑袋瓜子,可卖给他们品种的公司却挣了大钱。你把地里种上药材就是吹嘴打嘴,过几年后没有收成你就后悔。你年轻轻的胡茬子还没长出来,你别整天想着一口就吃个难咽的大饽饽。咱们镇上的土地从老辈子起就是种庄稼,我就没有听说过有人种过药材。”
纪尹很耐心地说:“爸,我现在和你解释不清楚,咱爷俩上屋去说话,你在屋里歇歇脚后再回家。我知道你上这来找我的想法,你是想打算让我外出去打工,你在家耕种这小南沟的土地。现在我已经拿定主意,我今年不再出去打工。”
父亲摆着手说:“纪尹,我没有工夫上屋坐着和你说闲话,你已经铁心似的决定种药材,你闲时就要反思这件事,在土地中前期播种药材投资很大,你播种的药材地还把你拴在家中,往后挣钱与不挣钱都很难说,这还耽误你年轻时的大好时光,这对你将要成家立业没有好处。你不要把我刚才说出的话当成耳旁风,趁着在你还没有播种药材前,你现在要改变主意还来的及。”
纪尹和颜悦色地说:“爸,你不要为我成家立业的事情耽心,我已经慎重的考虑过播种中药材的这件事,我今年就不在选择外出打工。你上屋里歇会后再返回家里,咱家里的零活很多。”
父亲说:“纪尹,我就是为给你捎封信,这封信我并没有开封。你仔细瞧瞧这封信就知道大概意思。你今晚上还要思谋思谋你种药材的这件事,你要还想外出打工,你就耽误不了这趟招工大客车。我在家把咱们承包的这些地都种上杂粮,我要趁着你没把药材籽种在地里,我再次提醒你这件事,你把买来的药材籽再转手卖掉,你还是赔不了钱。”
纪尹不再和父亲争辩时,父亲就从裤兜掏出那封信,他把那封信很劲摔在纪尹的手上,他就甩着手带着火气离开院落的门口。纪尹目送着父亲的身影还要张嘴说话时,强硬的山风把他想要说的话语给噎回去,阿花想跟着父亲的身后返回家中,纪尹急忙喊喝声后,它这才掉头返回到院落的门口,他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往山下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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