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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到了桃花镇,那里的人很好,他们教给我许多以前不懂的事情,也帮了我很多忙,”孟阳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朝刘玉笑了下,“然后我在那里遇见了星星,又遇见了雁雁。我们已经可以过得很好了,这次是出来玩的,没想到还能遇见伯父和伯娘您。”
曾经无数次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撑不下去了,但每每意识飘忽时,他又回想起母亲临终前朝自己喊,让自己一定活下去的话。
他答应过母亲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他支撑下来,并且越来越好。
孟阳一边说,刘玉一边哭,手帕都不知打湿多少条,眼睛都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过去十多年都被浓缩在简短的话语中,可谁又能真正体会到,当年那个举目无亲的孩童四处流浪的辛苦?
刘玉又搂着孟阳哭了一回,终究是外头的丫头和婆子听不下去,借着送茶水的空档进来劝,又叫人去买消肿的药物来敷眼睛。
毕竟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孟阳怕她情绪过分激动出什么事,忙收了话头,“伯娘,如今咱们再相逢,可见是天意,来日方长,还怕不能慢慢说吗?”
刘玉哭得头晕,替了他去床上躺着,闻言点头,却还是抓住他的手不放,“你说的是,伯娘欢喜糊涂了。”
曾经有几年,两家都在京城为官,住处靠得也近,往来十分亲密。
刘玉自己膝下孩子少,偏孟阳从小生得粉雕玉琢可人疼,爱得不得了。有时小孟阳往郎家玩得晚了,直接住在那里也是常有的事儿。
谁知一朝风云变幻……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虚幻泡影。
刘玉又颤声道:“既然到了家门口,就别走了,住下吧,啊?”
自己的两个孩子久不在身边,如今突然找到失散已久的侄儿,怎叫她不欣喜若狂?
他们已经把他弄丢了一回,决不能再有第二回!
有那么一瞬间,孟阳是真的犹豫了。
他太渴望亲情,可理智却又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做。
“我们,我们还要去别处,”见刘玉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孟阳忙改口道,“但我一定会经常去探望你们的。”
如今自己长大,不再是当年一无是处的小拖累,能赚钱孝敬他们了,所以也敢走亲戚啦。
“好孩子,”刘玉隐约觉察到什么,叹了口气,心疼又无奈道,“莫怪你伯父,这些年,他一直没断了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他是个痴人,死心眼儿,时常痛恨自己无用……当年在路上听说你们出事,他几乎一夜白头……”
郎文逸是典型的忠君爱国的典范,与绝大多数老派忠臣一般,都从骨子里信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所以莫说遭打压、贬谪,哪怕有朝一日为了维护朝堂稳定,皇帝让他提头去见时,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切下自己的头颅奉上。
所以孟家出事,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怨,但这份怨恨显然与他数十年来的信念相冲突,直接就把他两头打懵了:
他不知究竟该恨谁。
恨国家吗?好像不应该。
恨朝廷吗?好像也不对。
恨皇帝、恨皇子,恨他们的野心和筹谋?好像还是不对。
所以等到最后,他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无用,不能力挽狂澜……
孟阳只知道郎文逸头发好像白的特别早特别快,但却不知竟也是因孟家的事伤心过度,一时又觉眼眶酸涩。他摇摇头,“我没有怨伯父,甚至还因为自家的事牵连到你们,觉得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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