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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寒第二天晚上,就知道盼云搬出钟家了。
在钟家的客厅里,只有可慧和高寒两个。大家都很识相,高寒一来,全家都避开了。可慧腻在高寒怀里,脑袋半枕着高寒的膝,小脸蛋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她已经把经过情形很简单地告诉了高寒,再加上了她自己的自怨自艾和懊恼。
“我真不懂,我开门关门,跳呀跳地跑出来,声音够大了,他们怎么会听不到?我也不好,明明听到有人在哭,我还去开灯,弄得全家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小婶婶走了,妈妈哭了一夜,到现在也不跟爸爸说话,奶奶也生气……哎,”她转了转眼珠,看着高寒,“你猜怎么,奶奶并不怪爸爸,天下的母亲好自私呵,儿子总是自己的好,她反而骂妈妈不懂事,不了解男人,不会拴住丈夫……气得妈妈哭得死去活来!”
高寒愕然地听着这一切,脑子里昏昏然地像被浇了一锅烧热的蜡,把所有的思想都烫伤了而且凝固了。好半天,他根本弄不清可慧在说些什么,然后,他懂了。坐在那儿,他双手撑着下巴,苦苦思索,苦苦回忆,苦苦分析……他不动也不说话。可慧却仍然在唉声叹气。
“其实,也不能怪小婶婶,她和我小叔的感情那么好,结婚两个月小叔就死了,那时,小婶婶才二十一岁,我爸当时就说:她等于还是个孩子!我想,我爸一开始就喜欢她!其实,一个男人要爱上小婶婶是很自然的啊,你说是不是?她那么美,那么年轻,那么忧忧郁郁文文弱弱的。又会弹钢琴,又很有才气……哎!你知道吗?我同情爸爸和小婶婶。怪不得,这些日子来,我总觉得小婶婶有心事,总觉得她好不对劲,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高寒瞪着可慧。
“你爸怎么说?”他闷声问。
“爸爸呀!”可慧摇摇头,“他当时就对妈又吼又叫,说他就是喜欢小婶婶,喜欢她有思想有深度懂感情……反正说了一大套。你不了解我爸,他不是怕事的人,他很多情,如果把他逼急了,吃亏的还是我妈!”
高寒磨了磨牙齿:
“可是,他还是让她走了?在深更半夜里,让她一个人走了?”
可慧看了他一眼,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她开始剥橘子,一面剥,一面说:
“你要他怎么办呢?家里有老的有小的,他总不能跟着小婶婶一起走吧?唉!小婶婶也很可怜,我看着她出去,心都痛了,说真话,我好喜欢好喜欢她!怎么想得到她会……她会……唉!”她左叹一声气,右叹一声气,把剥好的橘子一片一片喂到高寒嘴里去,她瞅着他,终于甩了一下头,“高寒,我们不要谈这问题了,好不好?我们不要谈了。”她抓过他的手来,“好啊,起水泡了!你起码一个月不能弹吉他!”
他抽下手来,烦躁地站起身子,在室内兜了一圈。
“你家有香烟吗?”他问。
“香烟?你又不抽烟,要香烟干什么?”
“我想抽一支。”
他翻开茶几上的烟盒,拿了一支烟。可慧慌忙取过打火机,帮他打着了火,赔笑地说:
“你这人粗手粗脚,搞不好打个火,再把手指烧起来,如果你要抽烟,让我来帮你点火。”
他燃着了烟,深吸了一口,把烟雾喷出来。可慧稀奇地看着他,叫着说:
“你会抽烟!”
“会的事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
“哦?”可慧挑着眉毛。“敢情你在我面前装正经,你是个伪君子!”
“世界上的伪君子也多得很,不止我一个!”
“噢,”可慧翻了翻眼睛,“你吃了冲菜吗?”
“什么意思?”
“没吃冲菜,怎么尽冲人呢!看样子,你今天脾气大得很,为什么?”
他勉强地笑了,望着可慧。
“不为什么。”他低叹着说,“我的脾气一向就不好,你知道的。”
她娇媚地笑了,用她温暖的小手去握住他的手。“我不会惹你生气,我尽量不惹你生气,假若我无意间惹你生气了,你可以骂我吼我,甚至打我,但是,你不要去爱上别人,永远不要,好吗?”
他盯着她,在她那深情的、专注的、柔媚的眼光和声音中迷惑了。她用手勾下了他的脖子,又献上了她那柔软而甜润的唇,她舌尖还带着橘子的香味。
同一时间,盼云正躺在家里的床上,接受楚医生的治疗和打针。楚鸿志是贺太太请来的,是贺家的家庭医生,事实上,楚鸿志不是内科,而是心理科的大夫。自从文樵去世以后,盼云每次回娘家,都被贺太太逼着见楚鸿志,逼着吃他的配方,安眠药、镇定剂……和深呼吸。
这次,请楚医生几乎是必要的,盼云自从半夜回家后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她总是笑,不停地笑,笑得古怪而凄凉。她整夜没睡,只是坐在床上发呆和傻笑。贺家两老都被她弄了个手忙脚乱,贺太太想打电话问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盼云严词阻止了,她用手压着听筒说:
“我们和钟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再也不要打电话过去!再也不要去惹他们!”
“但是,”贺太太懊恼而焦灼地说,“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是不是?”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盼云呆呆地坐着,呆呆地说,还带着呆呆的笑,“首先,是文樵死了,然后,是我买了尼尼……尼尼!哦,尼尼!”她忽然惊慌地四面找寻,“尼尼!尼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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