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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贤眼睛一亮:“皇上真乃英主也,我朝能否中兴,皆在皇上一人身上!”
元祐帝抬手,示意何清贤闭嘴。他很清楚,何清贤的法子虽好,但能否推行下去,还得看陈廷鉴的。
陈廷鉴眉头一皱,垂眸沉思片刻,看看何清贤,再看着元祐帝道:“确实很难,藩王宗亲免田赋乃是祖制……”
何清贤:“祖制还不许他们为祸百姓呢,他们听了吗?皇上放心,凡是老祖宗们赏赐藩王宗亲的田地,朝廷继续免收田赋,但这部分除外的,他们该交税交税,如此也不算违背了祖制,毕竟老祖宗也没想到他们敢大肆侵吞百姓田地。”
元祐帝点点头,藩王们最擅长把太祖爷的祖制抬出来,有何清贤在,便能拿祖制堵住藩王们的嘴。
“真用此策,明年朕会召二十一位藩王入京,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陈廷鉴顿了顿,道:“就算藩王们愿意配合,还有天下官绅士族,他们享受免税已有千年之久,朝廷突然要他们交税,就怕地方士族会煽动民心,造反起事。”
何清贤:“他们是舍不得钱财,但肯定更惜命,先把出头的抓了砍了抄了,杀鸡儆猴,保证其他人都老实了!”
陈廷鉴看着元祐帝:“文人一张嘴,他们不敢以武力造反,却会用文字唾骂朝廷唾骂皇上,且会一代一代不停地骂下去,各地官员也会故意将这样的奏折呈递进京,皇上当真不怕遗臭民间?”
元祐帝冷笑道:“朕有何惧?朕要的是国泰民安,要祖宗基业能够延续百年千年。”
小皇帝口气太狂,何清贤微微泼了一桶凉水:“千年且不提,只要本朝能在皇上这里获得中兴,再往下延续两百年,皇上的功绩便能与太祖、成祖并肩了。”
元祐帝不嫌这桶水凉,真能做到两位老祖宗那地步,他也够厉害了!
陈廷鉴:“皇上当真要用何阁老的新政?”
元祐帝忽然紧张起来,这老头素来说一不二,若他此时点头,老头会不会拿辞呈威胁他?
陈廷鉴真若请辞,光靠何清贤这个空有一腔热血却无任何手腕制约天下官员的大清官根本推行不了任何新政。
他斟酌道:“若先生实在觉得不妥,那就罢了。”
陈廷鉴笑道:“臣从来没有觉得不妥,只是认为这条路很难,臣自己不怕难,却怕皇上被千夫所指,怕皇上承受不住朝内朝外的舆论之压。臣在,自会竭尽全力替皇上分忧,可臣已经老了,改革又非一日之功,一条鞭法尚且需要十几年的巩固,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甚至需要两三代帝王的坚持才能彻底稳固根基。皇上,臣怕不能辅佐您太久,更怕自己走后,皇上独自承受天下官绅的反扑,太过辛苦。”
他笑得坦荡,看元祐帝的目光,既是臣对君,亦是师对徒,掺杂着一种近似亲情的慈爱。
有一点陈廷鉴没有说。
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小皇帝,没有吃过什么苦,等他不在了,皇上能坚持一条鞭法他都知足了,换成何清贤那套,他对皇上没有信心。
何清贤太过于书生意气,他自己确实能够用一生奉行他的操守,可他怎么能指望三言两语就让一个年少的皇帝也会义无反顾地沿着一条荆棘之路走到底?
他们在,他们会推着皇上走,当他们长眠地下,皇上身边的人,只会争先恐后地拉着皇上回头。
如果无法坚持,那不如一开始就选择一条比较容易坚持的路。
可何清贤的出现,让皇上看到了另一种选择。
那么,陈廷鉴愿意让皇上自己选,他与何清贤应该还能再陪皇上走十来年,倘若那时皇上累了,他再调整新政也来得及。
元祐帝看到了老头眼中的温和与包容。
那眼神,像极了小时候他拉扯老头的胡子,老头垂眸看来的眼神。
元祐帝突然转过身去:“你们退下,朕单独想想。”
陈廷鉴、何清贤:“是。”
两人走后,元祐帝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极力隐忍的抽噎。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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