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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腊月帮忙统计过各家定砖瓦的事,当即就觉得好:“今年收成好,各家都觉得能宽泛些,定砖瓦的人户可不老少。”
林星火就笑:“先算算账,能盖的起多少屋子,比方说每家都给盖一明两暗的三间屋,那孩子多的人家不够住,就舍不得扒泥草屋,但一边是宽敞亮堂的砖瓦房一边是灰扑扑又矮又窄的泥巴屋,放一起得多扎眼?这往后不得更使力气干活,都盖成砖瓦房才好?”
“那人口简单的也不怕,有了砖瓦房,那破烂家具是不是有点不配?那破门破篱笆是不是太难看?还有柴房、粮仓……甚至说铺盖、用具等等,不般配的多的是,全家齐心协力一样样置办补齐的心劲是什么劲头?不说明年,就是后年大后年,咱就看看说,还怕大家变成懒汉不?”往后一年一年,日子只有更好的,那房子也一样,土屋换砖房,砖房换小楼,小楼换新式样的中式、欧式的院子……人不就求个衣食住行么,只要努力能看到希望能有收获,那不咸屯就不会变成懒汉村。
今年一整年的各种折腾,把所有空闲的劳力能吸收的全都吸收了,工种更多分工更细,那能找到自己特长发挥特长的受益人就越多。整个屯眼看蒸蒸日上了,这些老人又为着丰收发上愁了。
林星火看不过眼,前几个月为集体作坊的工作咋分、红利咋分这些老人家就狠狠劳了一场心:
当时屯里说好的,这集体作坊除了留存下来支付生产成本和给大队交税的一部分,剩下的红利不按人头算,按当时的户数分股,省的有些心思杂的靠生孩子养活大人。酒坊是按酒坊出酒的那天的户数分了一百多股,成药房比酒坊晚个把月,也是按它第一波药膏子装罐日子的户数分的,就比酒坊多了六户。单个作坊每二十年全部推倒重新分一次。
这就是比较合理了,反正到了年纪做足贡献的,屯子才给批宅基地,批下宅基地的才算是一户,谁也别想弄个吃奶的娃就想占一股,但真分家立户的只要赶上新作坊成立的,就能得这个作坊的股。那娃多的也别觉得自己吃亏,说啥二十年太长、以后分家时只能把这一股分成几份传给子女,集体作坊的工作是轮流去试的,人人都有机会,这工作可不跟城里的似的一辈辈往下传!咱是按照做的好孬分成优、良、合格三级的,不合格的不用多说那是你自己把好机会浪费了。这三级里按比例组成几班,一班一月的轮着去作坊里干活拿工资,三个等级的工资待遇不同,但合格的好好干三个月就能升成优等,而优等的粗心潦草,一个月就给降成合格,若是导致出了事故,直接落成不合格!
当时定规矩的时候乡老们白头发都多了一半,把人有所长也考虑进去了,真就是作坊和作坊之间不相干,各有各的股数,各有各的班组,只要人肯干能干,就算是个寡妇,那也能靠自个顶门立户了。
当然,大队的集体作坊还是以庄稼地为中心的,春播、夏忙、秋收的时候作坊按情况停工,所有社员一视同仁都得先紧着粮食干活……
自打林星火给出了这个主意后,乡老们开会就开始主动点名让小林发言了,把她肚子里那点比这会的人新鲜一点的观念全给掏走。乡老们一个个年老成精,原先没想到也只是困在老套子中没跳出来,被林星火的‘砖’一抛,那玉可不就是哗哗哗的往外倒,还专往林星火这个源头这里灌。用他们的话说,他们一群老不死的能活多少时日,这担子就得交给年轻人才行,一齐使力把林星火推上了台——这才是梁子沟的事件林星火能发言做主的根本原因。
要不是林星火太年轻,又压根不愿意当什么干部,乡老们就把摁到大队副书记的位子上了。
可就算没官职,能代表大队说话的人在上头人的眼里那分量就立马不一般了。阎所长的报告一交上去,林星火申请了很久的初中毕业证考试的事就成了,县初中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公社,允许林星火明年夏天跟着毕业生一起参加考试,只要通过考试就给发毕业证。
这事还惊动了贺庆,贺庆专门跑了一趟,埋怨林星火见外,不把事早告诉他知道,不然今年夏天就能拿到初中毕业证。
贺庆一下来,先农技站组长答应的试验田的事也飞速落准了,乡老们商量过后直接把今春为了挪地种棉花新开荒地的大半拨给了试验田。
老支书私底下还教林星火:“今年棉花种成了,是咱们实在太缺这个,再一个就是上边号召的棉花地太大了,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几百亩地就这么废了!明年、后年咱就都种不成棉花了,为啥呀,因为整个地区都没种成,要这么下去,早晚就得专门给派种棉花的生产任务,可能还是其他都别种了,单种棉花的任务,那就真坏了——咱们屯的人心立马就得散!”吃穿用啥啥都靠上面拨,偏偏还不像城里那样是商品粮户口,这日子还有啥奔头?
“要真计较说‘为啥一年能成,后头就都不成了’,那咱也纳闷呢,这不是分出地建试验田了么,把人家县里的农技员都请来专门研究了。这样的付出,还有啥没做到?”
老支书指点林星火:“你想试验新稻种,想栽草药,想种柞树养柞蚕……心很好事也很好,但不能大喇喇的就这么直接干。事情转圜一下,比方说棉花成功了,是不是咱们这山窝窝有点什么特殊地方,正好有了试验站,那是不是就得多做些试验,什么瓜啊果啊草药树种的,都来上一遍!”
老人家不光是点拨林星火,还把事办成了,反正林星火这个卫生员在十月中旬,正式成了试验田的负责人之一,一百五十亩地随她折腾,只要能保证县城派下的两个农技员的生产报告有成果就行。但试验这种事,失败才是正常的,只要一百亩地里有一亩地有说头,那就是有成果。倘或试验田在别的缺粮的大队,那是个人都得盯着这片不用交任务粮的肥肉计算油水,但搁在不咸屯,这种差事就是是非少自由度还高的闲差,大队人心齐,都知道试验田出的成果最终会泽被整个屯就行了。
更何况这回下来常驻的两位农技员负责人还都是老熟人,这俩不光是因为知道些林星火的秘密才甘愿到山窝里来的,最大的原因是城里的风声又不咋对了,农技站组长索性带着亲信组员下来蹲着——其实除了商品粮户口有各种生活用品的配给额,城里的日子真心没村里舒服。
农技站组长再来不咸屯的时候,差点就觉得自己来到儿时读过的那篇《桃花源记》里的桃花源了呢,半拉屯子都起了砖瓦房是个什么景象?地区的家属院都没这么齐整的!
更不提新建成的一排十米高的大仓库,县粮站都没这么阔!
粮仓前是新的晾场,挨着西山面向社田特别开阔的一片地方,这片地势高,也不怕水涝雪埋啥的。西南几百米就是集体作坊所在的地方,仓库和作坊之间还新修了一个大院子,留出一排厦房当做大队新的办公地点,正当中礼堂能开大会、办夜校,另一边的那排房间有民兵休息室、有图书室、有作坊小班教室、有调解室,还有一件林星火的办公室,既算是卫生站分点,也算试验田在大队部的分点。
大队部后院特别大,得有一晌地大,这是给以后扩建留下的余地,但现在大家都把这里当成一起干活的地方了,比晒场好,晒场那儿没院墙,现在的天风太大了些。
作坊区、大队部、粮仓三点一线,可以预见的这边以后就得成为社员们聚集之所了,不仅离田地更近,还全和居民区分隔开来,单是后一项的好处就说不尽。
就比如现在,有地方能盛下社员们干秋收后的零碎活,大家就自动按分组到一块了,各组之间自动就比起来,还能就近申请大队部给优胜组发奖励,这干劲足的根本就不用说。
一百多号梁子沟的壮劳力撒在里面,很不显眼。
梁子沟的人在不咸屯当了半个月牛马,起先真是抱怨连天,把他们那些个闯祸的后生都吓得放假也不敢回村的地步。各家的女人还来不咸屯骂过架,说黄世仁家的长工也没有这么使唤的,家里顶梁柱回到家真就倒头就睡的地步,要不是天冷了,恨不得就地睡到西山坡上。
魏奶奶、黄大娘一群婶子大娘们可不是吃素的。先问为啥不给涂药膏子,咱们屯可是按天发药膏的,涂上药膏再睡上一晚保准不会累过劲儿,梁子沟的媳妇们悄悄摸摸自己滑了很多也没裂口子的手脸不说话了,其实不止给男人涂了,她们自己也跟着沾了光;婶子们又阴阳怪气的瞟一眼媳妇子的腰身,说难不成她们没吃汉子们带回去的粘窝窝面条条,那女人们就得注意了,别叫便宜了外人——只要肯卖力气干活的,咱屯里啥待遇你们男人就啥待遇,梁子沟一样有一大半人都拿到过奖励,奖品七八等有吃的有用的……最末了才拿那张协议说话,先前讲好了农忙月,谁家农忙不累的,咱们屯还给了物资奖励了呢,你们梁子沟农忙的时候有过这种好事吗就来找事!
梁子沟的女人们灰溜溜回去后,心疼男人的少不了逮住闯祸的儿子侄子抽一顿,又或者顶梁柱不在家,女人们更累的时候,那也得攒着这口气等臭小子们回村的那天狠狠揍一顿。
渐渐这都成了惯例了,反正就是想起来就要打一顿,那群祸头子十天才回来一次?那不要紧,祸头子不在家,可在家的小子多的是,留着这些小子不教训,保不齐以后也有样学样闯祸带累一村的人,那还不如先教他们个乖!
结果没过多久,梁子沟的壮劳力再来上工的时候,后头就或多或少的都跟过来些秃小子们,这都是受不了挨吡挨拧的比愣头青们小上两三岁半大小子。幸亏不咸屯的活计多的吓人,这些小子一样能分配到活,干的好了能跟着蹭两顿饭,干不好只能从他们叔伯亲爹嘴里抢食——这必然又得挨一顿锤。
只要能干活,不咸屯不在乎多来个人,像头天晚上的二合面面条是再没有的,但红薯一类的粗粮可不缺。大队专门组织了手艺不错的小脚老太太带着十岁往上小闺女们组成炊事班,专门给这一百多号人做饭,别看老带小,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可不孬,大娘们心善,还总翻些花样。
结果这天县农技站的两人刚来,就见识到这群梁子沟的大的小的男人们,干活像牛、吃饭似猪的情景,扒着大队部的新大门,直到这些人把碗都舔干净了都没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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