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九小说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四节(第1页)

火车在大平原上跑,拉着长长的烟和长长的嘶鸣。已经是冬天,车窗外北风刮得凶,树和荒草东倒西摇,愈见荒凉了,愈感到离北京远了。土路上慢吞吞地走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抱着鞭子,下巴缩到领口里。马车上还坐着个孩子,两只手尽力往袖筒里插。

弯曲的土路通向远处一个村落。这会儿我想了一下家,想了一下母亲,也并没想得太久。

我心里盼着天黑,盼着一种诗境的降临。“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还有什么塞外的风吧;滚滚的延河水啦;一群青年人,姑娘和小伙子怎么怎么了吧;一条火龙般辉煌的列车,在深蓝色的夜的天地间飞走,等等。还有隐约而欢快的手风琴声,等等。想得呆,想得陶醉。

嗐,你正经得承认诗的作用,尤其是对十六、七岁的人来说。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十六、七岁。

当然,发自心底想去插队的人是极少数。象我这么随潮流,而又怀了一堆空设的诗意去插队的就多些。更多数呢?其实都不想去,不得不去罢了;不得不去便情愿相信这事原是光荣壮烈的。其实能不去呢?还是不去。今天有不少人说,那时多少多少万知青“满怀豪情壮志”,如何如何告别故乡,奔赴什么什么地方。感情常常影响了记忆。冷静下来便想起本不是那么回事。

延安对我确有吸引力。不过如果那时候说,也可以到儒勒凡尔纳的“神秘岛”去插队,我想我的积极性会更高。我那时既不懂发愁,也不太去想什么前途,一切单凭兴趣,随潮流。

第一回听说“插队”这个词,是在六七年秋天。那年我十五岁。

听说有几个高中同学自愿去东北农村插队,户口也迁去,城市户口换成农村户口,不挣工资,挣工分,一辈子。

“光靠挣工分?”

“废话。”

“跟农民一样光挣工分?”

“多——新鲜!”或者:“多新——鲜!‘我问仲伟:”你去吗,要是你?”

“到时候再说。你呢?”

“去不了工厂再说。牛,你去吗?”

“不去!”金涛正满嘴嚼着江米条。

那时我们几个正在清华园里闲逛。文化革命开始不久,学校里的伙食质量就下降,接近忆苦饭水平,我们这些住宿生就建立了“补养大军”,经常浩浩荡荡光顾清华园里的食品店。大家都不阔,无非是每人一包江米条,一毛一,一两粮票,或者一包炸排叉,价格同上。嘴里嘎吱嘎吱响亮地嚼,在清华园里逛。瞧见大字报就看大字报,碰上批斗会也听一会儿批斗会。有时正赶上哪位首长来清华下指示,就挤上去拼命看个明白。事后金涛就吹嘘,那位首长跟他握了手或者差点要跟他握手,大伙就说:“牛!”金涛就粗着脖子讲当时的细节,大伙还是说:“牛!”因为每一回首长都差点要跟他握手。嘴里的东西嚼完了,一伙人依然晃晃悠悠地走,有人把包装纸揉成团,随便别在路边哪辆自行车的辐条上。

文化革命已经进行到费解又散漫的地步,我们都是逍遥派。我们几个既非红五类子弟又非黑五类出身,因而不是敌人,也不想找麻烦去与人为敌。这大约正是由阶级地位所决定。为此心里由衷的惭愧。何以解惭愧?惟有读马列的书。便认认真真地读了些马列经典,条条杠杠地在书上画,象过去背外语单词般地记住了很多。有机会与人就当下的什么事辩论起来,就知道那书没有白读,惭愧少了些,添之以骄傲。在辩论中取胜的方法有二:一是引出大段大段与自己观点合拍的马列的话;一是引出大段大段与对方观点类似的托洛斯基的话,考茨基、布哈林、杜林等人的话。

这就看谁功夫深了。只要你能不断大段大段地引出,对方必定就心虚害怕,旁观者也不由得站到你一边。

不过去插队之前,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千方百计找一本本“毒草”来读,当然得说是为了批判。再就是到圆明园的小河沟里去摸鱼。我们学校在圆明园旁边。通常是和仲伟、李卓、金涛,我们四个,在小河最窄的地方筑起两道坝,小河很浅且水流速度很慢,用脸盆把两坝之间的水掏干,可以摸到鲫鱼、黑鱼、小白鲢、泥鳅,有时还能抓到黄鳝。鱼都不大,主要为了玩。六八年秋夫,正是我们摸鱼的兴致高涨之际,传开了一个消息,说是谁也别做梦想留在北京当工人了,都得去插队,连大学生和出身好的人也得去。“谁说的?”“多———新鲜!”“真的?蒙人是什么?”“孙子!”这有点让我失望,我满心盼望当了工人以后自己能有点钱,能买一双“回力”球鞋的——那是当时的中学生们最以为时髦的鞋,十块多钱一双,在当时算很贵。

“都去哪儿?”“全中国,哪儿都去。”

“都得去?”“不错,拍拍脑袋算一个。”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报名了?”母亲问我。

“报了。”

“去哪儿?”

“东北内蒙山西陕西云南,没准儿。”

母亲呆呆的。

“给我钱吧,我去买插队用的东西。”

我买了一只箱子,几身衣服,一顶皮帽子,终于买了一双白色的“回力”鞋。我妈也没说我。没想到这竟是个机会,我妈忽然慷慨起来,无论我想买什么,她都不再嫌贵,痛痛快快地掏钱。

好像一夜之间我成了大人,让你觉得单为这个去插队也值得。我醉心于整理行装,醉心于把我的财产一样一样码在箱子里,反复地码来码去。有机会我就对人说:“我要走了,插队去,八成近不了。”

我妈开始叹气,开始暗暗地落泪。好多成年人对此也都叹气,或流露出叹气般的表情。我也迎合以煞有介事的叹气,手里摇着箱子钥匙,端详着那只箱子作沉思状,觉得那样才更不象个孩子了,才更象要出远门去的样子。后来定了去延安。我妈一天说好几回“毕竟那是老区”,眼泪少了些。我却盼着走,盼着“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盼着“在那春光明媚的早晨,列车奔向远方”……以后呢?管那么多跟老娘们儿似的!我总觉得好运气在等着我,总觉得有什么新鲜、美妙的事向我走近了。

热门小说推荐
不可以动心

不可以动心

汤柠有个比亲姐妹还亲的好闺蜜顾梨两个人以老公老婆亲密称呼对方。某次打电话给顾梨,汤柠嗲声嗲气地叫老公,想你了电话那头的人清了清嗓子,低沉清冷的声音回道我是她哥。汤柠不止一次听顾梨...

柴进

柴进

这是一个狗熊,枭雄,英雄并存的未开化年代。当人们拿着平均工资一两百的时候,有那么一群人日进斗金,在这空白的年代飞速完成了原始积累。重生回1992年的柴进站在南下的老旧绿皮火车上,望着窗外改革春风绿过的大地,目光尖锐我要滔天财势!一段壮丽波涛万丈的商界传奇,自此而生!...

绝对臣服

绝对臣服

1姜浓是播音界出了名的仙级美人音,冷颜系脸蛋美得清冷淡雅,似柔嫩易碎的白茶花,在某次早间新闻的直播现场意外露脸走红网络。被媒体公开评为不染世事的人间仙子,没有任何男人配得上。直到姜浓某次活动结束...

鬼医本色:废柴丑女要逆天

鬼医本色:废柴丑女要逆天

她是二十一世纪医毒双绝的古武天才。她是东陵帝国第一武将世家嫡系唯一的血脉,一双黑色的眼珠,让她一出生便被断为废柴。一朝穿越,她成了她。黑发黑眼便是废柴?她...

奈何江总裁又撩又欲

奈何江总裁又撩又欲

关于奈何江总裁又撩又欲(又名被前任上司狂撩宠爱)佛系咸鱼女主容简vs人前矜贵高冷总裁只在女主面前温柔粘人男主江应淮矜贵禁欲二十七年的江总裁去C市出了趟差,结果把心丢在那里了,江氏集团常年处于寒冬冷气的三十二楼终于迎来了属于它春天。容简第一次见到江应淮,是在假男友公司的庆祝会上,对方就站在人群之外,表情淡然,带着高位掌权人的冷然和疏离,引人瞩目又让人不敢靠近。她却忍不住想要去亵渎。后来这位矜贵冷漠的江总裁一次次地低...

算死命

算死命

我刚出生的时候,喝了几天狼奶,我把这头狼当妈,我以为我一辈子见不到她,直到有一个女人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