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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眼睛瞪大,显然非常意外,听到后面,她不言不语,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宋王妃。
宋王妃说完后,带着端庄淑贤的笑意,问道:“虞六娘子,你怎么想的?”
虽然宋王妃这样问,可是她的神态笃定,仿佛给了虞清嘉天大的恩惠一般,拿准了对方不舍得拒绝。宋王妃这样做并不是真的询问,只是想展示自己正妻的大度而已。
“我怎么想?”虞清嘉缓慢地重复这句话,突然收敛起所有的笑,说,“承蒙王妃和郡王看得起,然而我无意嫁入皇家,父亲也早就给我看好了婚事。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臣女用不上。”
宋王妃原本胜券在握,听到虞清嘉的回答,她嘴边的笑意一点点凝固。她冷下脸,勉强笑了笑:“虞六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王妃听到的那个意思。”虞清嘉说,“我不愿意,请王妃代臣女回绝郡王。”
宋王妃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都没了,她冷嗤了一声,说:“虞六姑娘,拿乔也要有个适当的度。郡王难得看中了你,你适当拿架子摆身份是情趣,但是过了界,那就是不知轻重,没上没下。你若是再这样,小心真惹恼了郡王,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无妨。”虞清嘉坐得端正,她双手放在身前,宽大的袖摆将手遮得严严实实,袖摆下缘和裙摆层层堆叠在塌上。虞清嘉神情温和,但那是一种礼貌的疏离,实际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说实话会惹恼郡王,那臣女无计可施。但我还是得王妃说清楚,我另有婚姻之配,不敢高攀郡王,请王妃和郡王另择良妇。”
宋王妃仔细看着虞清嘉的神色,她发现虞清嘉眼神平静,神态坦然,看样子并不是欲擒故纵,坐地起价,而是当真拒绝。宋王妃着实意外了,她惊讶道:“你竟然不想嫁给郡王?郡王是嫡长皇子,日后还会成为太子!”
“我知道。所以恭喜王妃,也恭喜虞侧妃。臣女我胸无大志,就不陪王妃、虞侧妃掺和了。”虞清嘉说着就站起身,两手交叠,轻轻缓缓给宋王妃行了一礼,“王妃安心休息,臣女告退。”
宋王妃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虞清嘉看,即便是最常见不过的屈膝礼,虞清嘉做的都比别人好看。她下颌微收,眼眸低垂,广袖长裙随着动作堆叠在地上,美丽又华贵。这还只是她守孝穿素衣呢,若是她盛装出席,长发盘成精美的高髻,又该是什么样的场景?
宋王妃轻轻勾了勾唇角,突然不再伪装,冰冷冷地说:“你方才说不愿意,你到底是不愿意进宫呢,还是不愿意做侧妃?”
虞清嘉也带着疏离的笑,礼仪周全地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王妃不妨将话说的明白些。”
“我倒是看错了你,看来你比你的姐姐聪明多了。你不愿意以侧妃的身份入王府,那就是说,你看中的是本妃的位置了?”
虞清嘉眼神一动,讶异地看了宋王妃一眼。宋王妃自我感觉也未免太好了,天底下又不是没有男人了,真当所有女人都抢着上赶着想嫁给她的丈夫?虞清嘉忍无可忍,呼了口气,说道:“王妃似乎还是没听懂。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再拐弯抹角留面子,干脆和王妃直说了吧。我丝毫不喜欢广平王,更不想和他产生一点关系,所以王妃大可不必一边拉拢我一边打压我,有这些力气,王妃还是放在你们王府真正的妾身上吧。我无意嫁入皇家,以后也不会对王妃产生威胁,王妃不必白费心思了。”
虞清嘉说完后,对宋王妃点头示意之后就扭头出去了。宋王妃吃惊地看着虞清嘉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又唤了好几声,虞清嘉全当做没听到,快步走出去了。
虞清嘉走出侧殿,两边的宫女来来去去,看到虞清嘉飞快地行了一礼,又快步跑开。今天皇帝心情好,在铜雀台大宴群臣,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全都可以参加。这场宴会盛大非常,宫女和太监们在各处忙碌,或摆盘或安置器皿,匆忙又奢靡。
现在还没有开宴,男子等在前朝,女眷们着聚在后面的花厅等着。虞清嘉从宋王妃那里出来后,她心里无名窝火,不想去花厅人多的地方待着,于是带着丫鬟,漫无目的地在铜雀台两边的廊桥上走动。
现在左右无人,虞清嘉心里默默骂了句有病。宋王妃和广平王也太自命不凡了,现在不过是传出了立储的风声,还没当上太子呢,就已经摆起了选妃的架势。真是可笑,他们以为自己是谁,莫非觉得人人都巴不得嫁进广平王府伏低做小?
虞清嘉扶着红漆栏杆,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心中的郁气消散些许。然而将心里话倾吐出来后,她反而陷入另一种茫然惆怅中。她虽然看不上宋王妃的作态,可是不容辩驳,宋王妃多半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皇后是非不分,和外臣肆意调笑,连日后的太子妃也是工于算计、表里不一之人,北齐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都是如此,日后,宫廷会变成什么样子?
虞清嘉良久无语,她举目望去,平地乍起十丈高台,其上建五层高楼,共去地二十七丈。高楼全用金铜装饰,日出之时霞光万丈,流光溢彩。地基上前后共有三座高台,而三座高台中又尤以虞清嘉所在的这座最华丽。楼台重檐叠嶂,彼此之间用轻巧的拱桥相连,宛如天虹,楼顶上另外铸了铜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故取名铜雀台。
虞清嘉扶在铜雀台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上的宫人渺小的宛若蝼蚁。再往远看,汉白玉的石阶下,漳河水经过暗道环绕铜雀台汇入玄武池,最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通道沟通行宫和外界,据说漳水旺季的时候,这里甚至可以操练水军。可想而知,铜雀台耗费何其巨大,这里不仅仅是行宫,皇帝设宴享乐的地方,更是一座功能齐全、攻守兼备的军事堡垒。
虞清嘉看着脚下这座宏伟建筑,不由感慨万千。白蓉垂手看了一会,悄悄上前提醒:“娘子,时间差不多了,该开宴了。”
“好。”虞清嘉点头,最后朝高楼之下瞥了一眼,转身道:“走吧。”
宫殿里,两边烛火高燃,帷幔后坐着乐工,琵琶横弹,鼓瑟吹笙。虞清嘉轻手轻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坐下后又等了许久,皇后才姗姗来迟。
虞清嘉眼尖地注意到,皇后的发髻似乎重新梳过,尹轶琨陪在皇后身边,随着皇后一起进场。虞清嘉移开眼睛,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尹轶琨刚一露面,周围的臣子全部站起来,拱手给尹轶琨行礼。他们仿佛没看到尹轶琨随着皇后一起出来一般,打哈哈笑着。皇后派了身边的公公去外面请皇帝,过了一会,皇帝到了。
皇帝露面,宴席上一派山呼万岁。皇帝大步走过,等他坐好后,太监尖细地喊道:“免礼。”
众人起身,衣袖摩擦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一家皮相都好,皇帝也不例外,和他的同龄人相比,皇帝可谓英武俊瘦,但是仔细看他的脸,上面已经有许多岁月的痕迹。他的眼尾略微向上吊,这样一双眼按道理相当吸引桃花,可是皇帝眼神阴鸷,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阴狠和刚愎,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尤其是他眼睛下面还泛着青色,一看就知纵情声色,生活十分不节制。
其他人都起身归位,唯有尹轶琨站在原地,众人都落座后,尹轶琨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这似乎就是尹轶琨想要的效果,他满意地笑了笑,举起酒樽,对皇帝说:“圣上英明,战局节节获胜,按这个速度,恐怕半个月内就能平定叛军,活捉叛军首领。有今日治世之局面,全仰仗皇上圣明勤政,臣倾心不已,敬皇上一杯。”
尹轶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帝被捧得舒坦,笑着说道:“尹爱卿这样关心天下黎明,朕心甚慰,朕与丞相同饮此杯。”
皇帝端起酒樽一饮而尽,旁边的宫女跪在地上,轻手轻脚地为皇帝加酒。红色的美酒从细长的瓶嘴中汩汩流下,下面的臣子见了,暗暗皱眉。
这是个公开的秘密,慕容家的男人神志都不太稳定,在酒色的刺激下尤其如此。皇帝这些年纵情声色,身体越来越差,神志状态也算不得好。皇帝神志失控的时候干过许多荒唐事,偏偏他身边的宠臣和太监们为了讨皇帝开心,故意引着皇帝喝酒享乐。
尹轶琨尤其是其中翘楚,皇帝荒唐,他还故意找出一些猎奇的法子劝着皇帝去玩,什么把人蒙着眼睛关到猛兽笼子里,让宫女脱了衣服赛跑,全是尹轶琨的主意。皇帝沉迷酒色,无法理事,他就能借机揽权。
眼看皇帝和尹轶琨的言论越来越放诞,其他臣子低着头,敢怒不敢言,而几个耿直的老臣实在看不过去了。一个老臣站起身,拱手道:“圣上,太医署说您头疾日重,宜忌酒戒色,请圣上保重龙体。”
皇帝脸上的笑淡了淡,尹轶琨斜眼乜了老臣一眼,冷冷笑了一声:“徐侍郎人老了,不光眼睛不好,连话也不会说了,皇上难得高兴,要你出来扫兴?再说,皇上身体甚好,夜御五女不成问题,你那只眼睛看到皇上需要保重龙体了?”
徐侍郎听到这话气得两眼一翻,险些昏过去:“无状至极,朝堂之上,岂可说这些粗鄙之话?”
“怎么粗鄙了?”尹轶琨眼睛不怀好意地瞄着徐侍郎,说,“徐侍郎不行了,就把自己听不得的话都打成粗鄙吗?”
尹轶琨一派的党羽们发出恶意的笑,就连皇帝也哈哈大笑。徐侍郎自问一辈子为国谋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他脸气得通红,指着尹轶琨,颤颤巍巍道:“你,你个无耻竖子!”
尹轶琨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他眼睛中闪过一道阴光,像蛇一样盯了徐侍郎一会,突然笑了:“徐侍郎反应这么大,莫非传言有虚?不妨徐侍郎给我等展示一下,让我们看看到底行不行。来人,给徐侍郎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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