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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月亮赶太阳,
地下的姑娘赶情郎;
太阳东升月西沉,
月殿嫦娥徒悲伤。
晚霞醉染碧玉天,
落日余辉映月光,
那太阳虽说是无情义呀,
金乌犹自展翅玉兔旁;
哥哥呀,
你为什么不肯回头把我望?
落日余霞散绮,晚风吹送轻歌,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投林倦鸟,也似为这歌声盘旋,在林子上空回翔不下。但这凄婉的歌声,却留不住山谷中一匹绝尘而去的骏马。
马上骑客是一个丰神俊秀的白衣少年,他何尝不知道后面这个策马追踪的少女是为他而歌,但他还是狠了心肠,纵马狂奔,直到歌声消散,但见空山寂寂,暮霭沉沉之际,这才喟然叹息,朗声吟道:“易水萧萧西风冷,壮士一去不复还!拼死但凭三尺剑,深情唯有负红颜!”勒马回头,后面杳无人影。他的马是一匹逐电驰风的宝马,这一阵狂奔,早已把那少女隔在几重山外了。
这少年名叫陈玄机,他负了师友的重托,要去刺杀一个在贺兰山中隐姓埋名武功绝顶的高手,休说他对那少女本就无心,即算是有厚意深情,此际此时,也决不能为这歌声所阻。
然而那歌声还是拨动了他的心弦,可惜那少女阻在几重山外,听不到他那一声长叹,看不到他眼角那两颗晶莹的泪珠。
日落风寒,黄昏的景色越来越浓了。陈玄机抬头一看,贺兰山的主峰已隐隐在望,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立即拨转马头,扬鞭西进。
跑出谷口,登上了一条崎岖的山道,陈玄机心里踌躇,他的坐骑虽说是一匹宝马,但在这险陡的山路夜行,强敌又在附近,究竟不能无所顾忌;但若留下来过夜,恐又被那少女追上,多所纠缠。正自拿不定主意,忽听得快马飞驰的急骤蹄声,倏忽之间,便到跟前,看看两匹马头便要撞在一起,前面那匹马的骑客,一个翻身,跳下马背,伸手一拦,陈玄机那匹宝马,一声长嘶,前蹄人立,竟是闯不过去,在这一瞬之间,陈玄机也已跳下马来,但见截着马头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豪少年,一张面孔冷森森的毫无表情,在黄昏景色之中,更显得阴沉可怖。
陈玄机怔了一怔,拱手说道:“上官兄,幸会幸会。”那粗豪少年“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是呀,端的是幸会了。韵兰呢?”陈玄机道:“她在后面,你穿过这个山谷,也许就能见着。”那少年剑眉一扬,脸色越发阴森,道:“那么她是追着你来了?”陈玄机脸上一红,道:“上官兄休得取笑。”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谁和你说笑,我只问你,你是要她还是不要?”
陈玄机叫道:“上官兄,这话是打哪里说起?我对韵兰姐姐,从来没有起过异心。”
那少年道:“如此说来,你只是对她戏弄,引诱了她,如今又将她撇了?”
陈玄机脸上变色,朗声说道:“上官兄,你把小弟看作何等样人?我对韵兰只有姐弟的情谊,哪谈得上什么戏弄、引诱?”那少年冷笑道:“依你说竟是韵兰引诱你了?”陈玄机眉头一皱,萧韵兰确是纠缠于他,但若依实说来,岂不伤了她少女的名誉。
那复姓上官,双名天野的少年迫上两步,沉声说道:“陈玄机,你给我回去!”陈玄机道:“怎么?”上官天野道:“你对韵兰赔个不是,发誓从今以后,永不负她!我给你监誓,不准寒盟。”粗豪的话语一变而为异样的凄怆,竟好像是向陈玄机哀求起来了。
陈玄机再退了两步,低声说道:“上官兄,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喜欢韵兰姐姐,何苦闷在心头?”上官天野道:“不错,正唯她是我欢喜的人,我决不能见她伤心,决不能让你将她抛弃!”陈玄机苦笑道:“我但愿做个穿针引线的红娘,却不是弄琴寄简的张君瑞。我衷心诚意祝你们成就美满姻缘。上官兄,你何必多所猜疑,令小弟难堪!”
陈玄机自以为这是掏心剖腹之言,岂知普天之下的单思男子,无不把对方视作不可亵渎的仙女,何况是上官天野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他一听陈玄机的说话,竟似把他尊敬到了极点的人当作一件可以“出让”的货物,已是怒不可抑,更何况陈玄机虽然说得诚恳,但他听来,却认作是“胜利者”的嘲弄。这种单思病患者的微妙心理,陈玄机哪能懂得?
但见上官天野面色一沉,双目倏张,厉声喝道:“陈玄机,废话少说,你回不回去?”陈玄机一望天色,心中烦躁之极,说道:“我兄不谅,弟也无言。但小弟有事在身,但求我兄让路!”话犹未了,但听得霍的一声,上官天野拔出了一对护手钩,大声喝道:“我偏不放过你这无情无义的男子!”
陈玄机哪有心情争斗,心中暗骂:“我有情无情,干卿底事?”上官天野双钩一个盘旋,金光闪闪,迫到面门,喝道:“你还不亮剑么?”陈玄机飞身闪过,叫道:“上官兄且慢,听弟一言!”
上官天野冷笑道:“有何废话?尚待多言。”陈玄机道:“吾兄定要赐教,小弟原不敢推辞。只是今日实是有事在身,十日之后,小弟再至此处向兄领教如何?若是到期小弟不来,那就是小弟已被人所杀,不必再劳吾兄贵手了!”
上官天野听他说得奇怪,怔了一怔,随即喝道:“你没有工夫,我就有工夫等你吗?快快动手,胜败立决,免得韵兰来了伤心。”双钩一分,一招“展翼摩云”,左右合围,陈玄机不得已拔剑相迎,但听得叮当两声,钩剑相交,陈玄机的长剑几乎给他夺出手去。
上官天野哈哈笑道:“韵兰将你的剑法捧上三十三天,原来亦不过如斯!”陈玄机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想道:“你不过想赌一口气,我便让你何妨?”长剑一抖,还了一招,抽空便想钻出。哪知上官天野的吴钩,兼有钩剑之长,一占上风,后着绵绵不断,钩光闪闪,竟把陈玄机的退路全都封住,哪能轻易脱身?
天边的晚霭慢慢消褪,夜色更浓了。忽听得后面蹄声得得,隐隐可闻,陈玄机心道:“此时不闯过去,韵兰一来,那就更麻烦了!”陡的精神一振,长剑一圈,身随剑势,滴溜溜地转了半个圆圈,但见四面八方,剑光飘瞥,上官天野吃了一惊,想道:“怪不得兰妹会喜欢这个臭小子,原来果是有点功夫!”争胜之念一起,双钩霍霍,招数凌厉无前。
马蹄声自远而近,陈玄机反手一剑,将上官天野的双钩迫于一侧,迈前一步,低声喝道:“还不让路!”夜色苍茫中,那匹马已奔出山腰,马上的少女扬声叫道:“玄机,你和谁动手?嗯,什么,是天野吗?你们二人还不赶快给我住手!”
上官天野叫道:“这小子不肯见你,待我擒他给你便是!”陈玄机那一剑已把双钩封到外圈,但上官天野坚不肯退,山路狭窄,不下杀手,将他击倒,实是难以夺路外闯,主意未决,忽听得上官天野之言,心中一动,想道:“我若在韵兰面前将他刺伤,他们的姻缘永无撮合之望了!”
高手比划,只争瞬息之机,哪许犹疑不决,倏然间,忽见钩光一闪,上官天野两柄金钩脱手掷出,“登”的一掌拍下,正中陈玄机胸口要害,但听得陈玄机“哼”了一声,跌出一丈开外。
上官天野这一招本是败中求胜之招,抛钩袭敌,挥掌击人,虽说神妙非常,但以陈玄机那超卓的武功,估量最多只能将他迫退,挽回面子,万万料不到他竟似不加防备,竟给自己一掌击中胸膛。这刹那间,上官天野也不禁呆了。只听得萧韵兰颤声叫道:“天野,天野,你干什么?你怎能下这个重手。快,快,你还不快把他扶起?”
上官天野定了定神,刚刚迈出脚步,陡听得一声马嘶,一条黑影凌空飞起,上官天野怎也料想不到陈玄机受了重伤,居然还能够飞身上马,但见他反手一拍马臀,随即低呼一声,那声音郁闷之极,似是受伤之后,淤血已塞到喉头,上官天野飞身疾掠,一手抓去,离开马尾三寸,没有抓着,只见陈玄机紧抱马颈,整个身子俯伏在马背上,这匹马是久经训练的战马,被主人一催,放开四蹄疾跑,上官天野一抓没有抓着,这匹马已转过山坳去了。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得刷的马鞭一响,萧韵兰飞马赶到,一鞭刷下,尖声叫道:“让开。”
上官天野热血上涌,后悔、羞惭、妒恨、气恼,种种情绪,纠结心头,他这样的为着萧韵兰,萧韵兰竟用马鞭刷他!他想把萧韵兰拉下马来,他想打萧韵兰的耳光,他想抱着萧韵兰痛哭,然而他还是让萧韵兰过去了,而且他还身不由己地追在萧韵兰的马后。
沉沉夜色,山石嶙峋,萧韵兰只顾催马急跑,刚转过山坳,坐骑突然一跃,撞在一块凸出来的山石上,将萧韵兰抛了起来,上官天野大吃一惊,急忙抢上去接,萧韵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下地来,刚好和上官天野打个照面,只听得萧韵兰“哼”了一声:“你好!”一掌将上官天野推开,俯首一瞧,忽见掌心沾血,原来上官天野在掌击陈玄机之时,碰着了陈玄机的剑锋,他的手臂也给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萧韵兰呆了一呆,抬头一看,只见上官天野失惊无神地倚在一块山石上,脸上满是泪痕,萧韵兰叹了口气,忽地柔声说道:“这么大个人,还流眼泪,不害臊吗?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轻轻地撕下一片衣襟,替上官天野包扎伤口,上官天野反手一推,手臂举起,软绵绵毫无力气,但觉萧韵兰玉手抚来,竟是无法抗拒,只好转过了头,在心中暗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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