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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委婉,随云听在耳中,却觉得胸口酸意上涌,迟滞地割出钝痛来。
但她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可……”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苏时予打断了她,没有抬眼,“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的亲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举目无亲,这些年我也有亲人了……我想要的一直很少,就像一条狗只需要一根骨头,我要守着我的亲人,他们的抉择就是我的抉择,他们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难道对你而言,不是这样吗?”
他声音很轻,却猛地将她从一场看不见边际的幻梦中惊醒。
抉择、立场。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中间已经隔了这么多东西了。
人活于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总要瞻前顾后、报恩报仇,她生在这里,蒙受父母养育之恩,只要有心有情,便永远不能万事只由自己。
那个答案变得无关紧要。
沉默许久后,随云应了一声,顺手从袖口掏出了一张有些磨损的旧帖,是他写的“桃花流水”。
这些年她一直带着这简陋的见面礼,佯装不识也没舍得丢掉。
她将那张帖子很随意地撕成了几片,在他面前哗啦啦地抛洒了下去,随即转身便走,走了没几步,她听见苏时予在身后唤她的名字。
“随云——”
她竟在一向平静的苏时予口中听出了几分颤抖,但她决意装作没有听见:“时予哥哥,你早些回去,我也要走啦。”
苏时予沉默许久,最后也只说:“我祝你觅得佳婿,一生美满,长命百岁。”
……
某个夜晚,随云终于得知,玉秋实果然打算将她送入宫中,成为宋澜的贵妃。
其实玉秋实送她进宫,以及应允玉随鸥的婚事,都是决意殉道后对儿女最后的、愧疚的打算,可落在当时的随云耳中,父亲口中字字句句“为家族”“为仕途”的言语听起来都像是真的。
吵到最后,玉秋实有些疲倦地按着眉心,声音缓了一缓:“你若狠得下心,削得了周遭的荣华富贵,分文不剩地去寻你的心上人,他愿接纳你,愿舍了官位同你浪迹,爹……绝不相逼。”
玉秋实从来不说气话,若是她真这么决定,他会放她走的。
随云这才明白,那日她夜中相见,执拗地想逼问出那一句话来,为的就是今日父亲开口时,能够斩钉截铁地说一句“他肯”。
可他不会肯的。
连“心上人”“爱人”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称呼罢了。
她从未有一刻痛恨过自己的长大,若她还和从前一样天真,听了父亲的话,总还能燃起一些希冀,至少要问过他再说。
如今他的答案她已知晓得清清楚楚,何必再问?
徒惹伤情。
随云瘫坐在地上,捧着被自己踩扁的绢花,痴痴笑出声来。
夜半,她忽而惊醒,疯了一般披衣在园中踱步,想要找出当年拔下的那种蓝色野花,可寻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天光再次大亮时,玉秋实推门而入,看见随云跪在庭前,冲他磕了个头。
“爹爹,我愿意进宫,”她说,“爹爹和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我一定会叫陛下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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