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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人摇桨,河岸和岸上的高脚楼慢慢远了,但四周渐渐亮起来。
住家总要点灯的。
铁皮船在幢幢“住所”间穿梭,船舷边漾着各色生活垃圾,这儿是贫民窟版的水城威尼斯,临近的住所之间没有桥,想见面,要么喊话,要么游泳,要么乘船。
越往中间地带走,人声越密,有人往湖里撒尿,有人大头朝下跳水,有小孩肩上扛着花蟒,摇摇晃晃地走,还有男人揪着女人的头发,狠狠抽耳光。
女人尖叫,然后奋起厮打。
还看到一些生面孔,蹲在船舷边盯着她看,目光警戒、冰冷,透着威胁意味,法令纹深如刀疤,她咬了根木烟枝,拿打火机点上,很轻蔑地回视过去。
她是老住户,有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忽然瞥到行李包拉链口里插的那个纸卷,顺手抽出来看,寻人启事是打印的,只最底下拿水笔写了个电话号码,老头叫马跃飞,来找女儿马悠,说是一年前失联的。
越南人见她看得仔细,忍不住说了句:“那老头来几天了,见人就发,我也拿过。”
易飒正想说什么,铁皮船拐了个弯。
眼前出现了一幢两层的船屋,二楼的大门敞着,门两边贴大红纸毛笔字的对联,不知道是为了省纸还是在国外一切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两边加起来才八个字。
四季吉祥,一帆风顺。
横批是出入平安。
门楣下悬了个葫芦,铜葫芦,代表“福禄”,也代表“悬壶济世”。
易飒低头往船舱里看,想找块小石头。
这一带,只少数几个人知道,那葫芦里,还有几丸铜丹药,葫芦的制作者显然是务求细节逼真,看不见的地方都有板有眼。
所以她把这葫芦当门铃用,砸块小石子过去,扔中了,会叮呤咚咙响。
可惜船舱里没小石子,她只好叫他:“陈禾几!”
很快,门里匆匆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露胸腹的风凉对襟褂子,膝上束口的灯笼裤,头发飘飘的,长到脖子,但一低头,脑门至头顶心那一块油光锃亮,都秃了。
陈禾几,就是拆字的陈秃,这名是他自己起的,既隐晦地点明本质,又为自己留了面子。
他低头向着易飒挥手,语气里不无惊喜:“伊萨,你回来啦?”
铁皮船停在船屋的梯子边,这梯子直上直下,通到二楼。
易飒爬上梯子,陈秃俯下身,候她爬得差不多了,一把把她拉了上去。
这儿视野算高,但也高不到哪去,望不到她的水上屋。
易飒四下看看,问他:“我的乌鬼呢?”
陈秃笑嘻嘻的:“你来。”
他引易飒走到边沿处,从这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楼层板尽头围起一圈铁网栏,里头横着两条笨重肥厚的暹罗鳄,一大一小都趴伏着不动,大的近三米,小的一米多。
陈秃说:“喂了我的阿龙阿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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