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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诃挥动玉杖,绿光闪闪,与张丹枫的宝剑相碰,发出一片极其清亮的金玉之声,白光绿光,互相纠结,云蕾看得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怪物的玉杖也是一件宝物!”二人似是各以上乘内功相持,张丹枫的宝剑似是附着在玉杖之上,移动不得;而黑摩诃的玉杖也似被剑光裹住,抽不出来。只见两人犹如钉牢在地上一般,苦苦相持,过了一盏茶时刻,两人额上都滴下汗珠。云蕾正自想道:这样下去,岂不两败俱伤?忽听得呼的一声,黑摩诃身形飞起,宝杖仍未抽开,连人带杖,就如吊在张丹枫的宝剑之上似的,呼呼疾转。云蕾心中纳闷:“这是哪门子的武功?”忽听得“当”的一声,张丹枫大叫道:“乖乖!不得了!”云蕾大吃一惊,正要拔剑,但见二人已倏地分开,东西相向,又听得张丹枫大笑道:“没事,没事!原来你不过是头老驴,转磨转了半天,也转不出个道理来!哈,哈!徒有虚名骇世俗,却无本事退娃娃!哈,哈,哈!”笑声未毕,只见那黑摩诃须眉怒张,大叫道:“娃娃,不知死活!”身形暴起,绿光一长,疾如雷霆,向张丹枫的额角天庭,猛地戳下,来势既疾,手法又怪异之极。云蕾听完张丹枫那两句歪诗,正自想笑,嘴巴刚刚张开,这一下子,笑声似突然被人封住,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忽听得张丹枫又是大笑一声,叫道:“娃娃打老驴头了!”脚步不动,小腹内陷,身躯陡的后移,青锋三尺,疾起而迎,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眼看黑摩诃的一条长臂,就要被张丹枫的宝剑硬生生地切下来。原来二人刚才各以上乘的内功相拼,争持不下,张丹枫不敢变招,而黑摩诃却以西域的“磨盘功”解脱出来。张丹枫虽没受伤,却是吃惊非小,心中想道:“我无法解开这相持之局,他却能脱身出来,实是不容轻视。”无计破敌,所以故意出言相激。张丹枫初入墓门之时,黑摩诃看不起他,称他为“大娃娃”,其后见他显出本领,才改容相向。而今张丹枫故意自称“娃娃”,出言藐视,实是有心激怒于他。
黑摩诃果然中计,暴怒飞起,疾使毒招。哪知高手较技,最忌动气,这一下正陷入了张丹枫以静制动的圈套,但见张丹枫一剑斜削,剑光透过绿光,已削到黑摩诃的臂上,任他武功绝顶,也难逃这断臂之灾!
哪知黑摩诃的武功,异于中土,他练有印度的瑜伽之术,全身柔若无骨,各部肌肉,都可随意扭曲屈伸。张丹枫正喜得手,忽觉剑尖一滑,黑摩诃的臂膊竟扫过背后,随即一个筋头,倒竖地上,双眼圆睁,有如铜铃,暴怒叫道:“好小子,俺与你拼了!”倏地跳了起来,当头一杖,张丹枫还了一招,黑摩诃又一个筋斗,倒竖地上,以足作手,抡起玉杖,挑向张丹枫的丹田要穴!杖法之怪,世罕其伦!
张丹枫运剑如风,眨眼之间,还击数招,但见那黑摩诃时而飞身跃起,时而倒竖地上,手足并用,把宝杖抡得呼呼风响,招数怪绝,攻势猛极。云蕾倒吸一口凉气,定睛看时,只见张丹枫口角敛了笑容,在绿光笼罩之下,竟是凝身不动,长剑挥舞,有如白虹贯日,在绿色光圈之中,东一指,西一划,出手并不见快,但每一招都是妙到毫巅,恰恰将黑摩诃的攻势化开。看他剑锋明是东指,却忽地偏向西边,明是向右削去,却不知怎的,出手之后,却是向左戳来,而每一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守敌之所必攻,黑摩诃的攻势虽如风狂雨骤,却是无法使他移动半步。黑摩诃的杖法乃是西土秘传,中土罕见的武林绝学:天魔杖法。斗了一百来招,竟寻不到敌人半点破绽,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摩诃在旁虎视眈眈,但以有言在先,不便出手相助。
两人各以怪异招数搏击,相持不下,但听得墓门之外,晨鸡动野,飞鸟鸣林,不知不觉已是清晨时分。黑摩诃久战不下,焦躁异常,搏击更烈;张丹枫仍是不为所动,脚跟犹如钉牢在地上一般,剑势不疾不徐,竟似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凝重之极而又潇洒之极!
云蕾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暗称奇,须知云蕾自小便随飞天龙女叶盈盈学剑,年纪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学了十年。叶盈盈的剑术,在武林之中,数一数二,对各家各派的剑术无不通晓,因此云蕾虽是年轻,对于剑术一道,却称得上是个“大行家”,只要别人一伸手,一出招,就能知道他的宗派来历。偏偏今晚看了半夜,却一点也看不出张丹枫的剑术渊源,但觉他的剑术也好似自己所学的一样,包含有各家各派的成分,但出手招数,却又与自己所学的大不相同,不由得纳罕之极!
再看些时,忽又觉张丹枫此套剑法似曾相识,却又偏偏说不出名来。云蕾细细思量,这套剑法自己又明明没有见过,而且也从未听师父说过有这种怪异的剑法,自己怎的却会有如此微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越想越奇,莫明所以。但觉他每一招虽然都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但到他出手之后,却又觉得每一招都“深合吾心”,好似自己想说一句话,还未想得好如何表达,却忽然给别人先行说了,而又说得非常之妙,令自己又是佩服,又是痛快,既出意外,又在意中。
云蕾全神贯注,忽地心头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蓦然感到张丹枫这套剑法虽是与自己所学的大不相同,但却又似是与自己所学的相克相生,可以互相配合,就如一对孪生兄弟,心灵交感,呼吸相通!
这时云蕾但觉得心神恍惚,浮想联翩,场中的黑摩诃与张丹枫虽然还在激战,她却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突然想起下山前夕,师父对她所说的话来。
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川北小寒山的山峰之上,有一间石屋,石屋内点着十二枝粗如人臂的牛油巨烛,烛的式样和枝数,都如今晚所见的一样。烛光围绕之中,坐着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艳若鲜花的少女,这就是飞天龙女叶盈盈和她唯一的爱徒云蕾了。屋内摆有酒食,但却不是除夕的欢宴,而是师徒相别的离筵,原来叶盈盈替她的徒弟饯行,云蕾武艺已成,遵奉师父之命,明天便要下山了。
云蕾早已从师父口中知道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想下山早日报仇,可是今晚师父替她饯行,却颇出她意料之外。为什么早不叫走,迟不叫走,却偏偏在除夕之夜替她饯行?云蕾一边听师父嘱咐,一边心中暗自思疑,面上露出疑惑的颜色。叶盈盈也似觉察到了,一口一口地喝酒,连尽了三大杯,忽地喟然叹道:“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十二年前我送走了一个人,不,是赶走了一个人,今晚我又要送你走了。”
云蕾听得没头没脑,不敢置答。飞天龙女叹息之后,定神望着云蕾,忽道:“你今后如到蒙古,见着一个人,你就说我叫他回来。”云蕾道:“什么人呀?”飞天龙女听她一问,哑然失笑,忽而面上现出红晕,又喝了一杯,低声说道:“你的三师伯谢天华。”云蕾奇道:“三师伯谢天华?他不是到了蒙古,要替我的爷爷报仇,去刺杀那张宗周的吗?”叶盈盈道:“是呀。他去蒙古是十年前之事,可是他离开我,却是十二年前的今晚。他的武功高强,人又沉毅机智,他说替你爷爷报仇,那就一定报得了。而且一定用不了十年。”云蕾道:“那么他为什么十年来一直没有信息?”叶盈盈叹气道:“我猜他是不愿再回来了。”云蕾道:“为什么?”叶盈盈忽而转过话头,说道:“天下各家各派的剑法我都通晓,就是有一家的剑法,我连见也没见过,你说奇不奇怪?”云蕾心道:天下之大,派别之多,有一家的剑法未曾见过,也没什么奇怪。不想她的师父,紧接着说出一句话,果然令云蕾大为惊奇,她师父道:“那就是我们自己本门的剑法!”
古墓里的大厅上烛影摇红,云蕾凝神思索往事,在烛光晃荡之中,似乎现出师父当时懊悔的面孔,她继续想下去道:“那时我也很为奇怪,便问师父。师父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所学的虽然亦可以自成一家,但实在说来,却只是本门中的半套剑法而已。’我再问下去,才知道原来师祖玄机逸士脾气甚怪,他所学极博,而最得意的却是他别出心裁独创的两套剑法,一套名为‘万流朝海元元剑法’,一套名为‘百变阴阳玄机剑法’,师父和三师伯各得一套,实是半套。师祖说:‘他钻研出这两套剑法乃是泄千古武学之秘,万不可同授于一人。若以人物比拟剑术,则元元剑法有如卧龙,玄机剑法有如凤雏,卧龙凤雏,不可同归于一主,归必有祸。’所以严禁他们二人,不许私自授受!”云蕾正在出神思想,忽听得张丹枫哈哈大笑,黑摩诃一声大叫!
云蕾思路突被打断,抬头一看,原来是张丹枫与黑摩诃交换了一招险招,黑摩诃横杖疾扫,不料一击不中,反而险被张丹枫刺中肋胁。二人换了一招之后,都不敢冒险躁进,又在那里僵持起来。
剑风虎虎,烛光摇晃,云蕾心念一动,蓦然想道:“莫非张丹枫这套剑法,就是我师父从未见过的那套本门剑法?难道他是三师伯在蒙古所收的徒弟么?但看他剑法的精妙和功力的深厚,纵是有名师传授,亦非有十年以上的磨练不行,三师伯一志替我爷爷复仇,断无一到蒙古就立刻收徒,专心授业的道理。”她回想大师伯董岳给金刀寨主周健的信,“而且,听说三师伯已被敌人捉获,幽禁胡宫,那更断断不会在蒙古皇宫收下徒弟,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收下徒弟,也断断不会是个汉人。这是怎么回事呀?”云蕾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想道:“我师父极赞三师伯的本领,说他言出必行,既肯应承替我爷爷报仇,这仇就一定能报得了,而且用不了十年。她又哪里料想得到,张宗周这厮现在仍在蒙古发号施令,而三师伯反而是存亡莫测!呀,师父,你好可怜呵!”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师父那晚替她饯行的神情。师父酒量素豪,那晚大杯大杯地喝酒,喝到后来,也不觉醉了。忽然把衣袖高卷,只见臂上剑痕交错,竟是在臂上刻出一朵红花。师父哽咽说道:“蕾儿,一个人千万不可任性,任性而行,做错了事,那就后悔迟了。十二年前,我赶走了你的谢师伯,以后每年除夕,我就心痛如割,忍受不住,便拔出青冥宝剑,在臂上那么一划,哈,哈,这倒是个灵方,臂上痛极,心上的痛楚就减轻了。我一划就是一瓣花瓣,你看呀,这朵浸透我鲜血的大红花,美不美呀?”云蕾细心一数,正是十二瓣花瓣,不觉打了个寒颤。只听得她的师父又道:“你在我门下十年,这个故事你可还没听我说过。你知道十三年前,我就像你一样,是个年轻好事的少女,而且我比你好胜任性得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总是想尽办法知道。你师祖严禁我们私相授受,连练剑时都要隔开,师祖的禁令越严,我就越发好奇,天华与我情如兄妹,偏偏在这关节上头不肯放松,一点也不肯透露。你师祖门下,共有五人,除了你的父亲云澄未满师便到蒙古之外,我们四人各得一套武艺,出师之后,各成一家,天华与我来往最密,我好几次迫他,他都不肯把所学的剑法显露,其实我也不是有心要学他的剑法,只是想开开眼界罢了。他平日对我千依百顺,就是一谈到各人所学,便闭口不言。有一年除夕之夜,他到小寒山看我,我又迫他显露剑法,他像以往一样,微笑不语。我生气了,骂道:‘原来你平日说怎样怎样欢喜我,都是假的。’他面色一下子苍白,嘴唇动了几下,却仍是欲说还休。我拔出青冥宝剑,立刻向他胸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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