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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等一等,石先生!”我急急地说。
他站住,回过头来,凝视着我。
“我想——想向你道谢,”我说,“这一切对我是太好了!”
他耸了耸眉毛,做了一个很特殊的表情,没说一句答复我的话,转身走了。我出了几秒钟的神,才走进“我的”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秋菊跟着我走了进来,把我带来的衣箱放在床上。
“要我帮你整理东西吗?余小姐?”她问。
“哦,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去忙你的吧!”
“好的,小姐。”她退出房去。
“哦,再等一下。”我又喊住了她。
“小姐?”她疑问地望着我。
“我想问问,这幢房子里还有些什么人?”
“现在,就只有石先生,我,和司机老刘。”
“现在?”
“有时候,石少爷会回来。”
“石少爷?”我狐疑地问,“那是石先生的儿子吗?”
“不,是石先生的弟弟,我们就这样叫惯了。”
“石——太太呢?”我问。并没有把握这位石先生有没有太太。
“她去年回来过一次,今年还没回来过。”
“她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美国吧!我弄不清楚。”
“哦——”我顿了顿。“好,你去吧——”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再有一件,这间屋子原来是谁住的?”
“这是——”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就空着,我只是每天打扫它。”
或者,她知道而不愿意讲。我想,我盘问得太多了,但我实在遏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呵!我对她笑笑,说:
“好了,谢谢你,秋菊。”
她嫣然一笑,红了红脸,走了。这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应该很容易相处的。我关上了房门。走到窗前,拉开了窗纱,我正好看到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从花园的磨石子路上开出去,我的主人出去了。
我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把衣服挂进了衣橱,一些文具放在书桌上,整个整理工作只费了半小时,实在我的东西都太简单了。东西收拾完了,我就在我的房里转着圈圈,东摸摸,西看看,梳妆台上没有化妆品,只有一把用桃花心木精工雕刻着木柄的发刷。书橱中大部分是小说,小说中又绝大多数是翻译小说。还有一套古本的《红楼梦》和曲本的《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等。除了这些文艺方面的书,也有少数医学方面的书,像心脏学、遗传学、病态心理学和畸形儿的成因等书。看样子,这房间原来的主人该是学医,或是学文学的。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左拉的《给妮侬的故事》,我没看过这本书。翻开封面,扉页上有几个清秀的字迹:
小凡存书第一百二十四种
小凡?这是这屋子原主的名字吗?随便翻开一页,我发现这位看书的人有在书页上乱写乱画的毛病,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把文字都遮住了,书边的空白处,胡乱地写着几行字:
妮依——你不骄傲吗?好一个左拉哦!给妮侬的故事!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儿能为我写一本厚厚的书?“给小凡的故事!”岂不美妙!谁会写?冬冬吗?冬冬,冬冬,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你不害羞呵,小凡!另外一页的横眉上,也涂着字:
冬冬就只能永远做冬冬我的冬冬,不是别人的冬冬,等着吧,或者我来写一本给冬冬的故事呢!再一页:
——呵,我是不会相信这个的,这种幸福里不能有阴影呵,冬冬也不会相信的,噢,冬冬呵!再一页:
妮侬——我不嫉妒你!我不嫉妒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快乐,我有冬冬呵!再一页:
我希望我能更美一点,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我长得美,可是,冬冬说,小凡,你够美了呵!我是吗?冬冬,我是吗?
诸如此类,书上画满了字,冬冬啊,小凡啊,我放下了这本书,另外换了一本《贵族之家》,扉页上同样有“小凡存书第×××种”的字样,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乱画和文字,这位小凡,她显然很习惯于把书中的主角和自身扯在一起:
丽莎呵,拉夫列茨基呵,这是残忍的,我不喜欢这些残忍的故事,啊啊,我流了多少的泪呵,丽莎,丽莎,该诅咒的屠格涅夫!
不该活生生地拆散他们呵!我和冬冬会怎样呢?冬冬,别笑我,
我是那么傻气地爱你呵,你不会离开我吗?即使我——噢,我怎敢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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