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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饿太久,浴缸里泡时间长了开始头晕。但很不舍得起来,因为沈欲在帮我洗头发。
不知道随爸爸还是妈妈,我天生发质偏软,其实并不好打理,就算用了好些发蜡也不一定能立起来。头发弄硬一些显得人比较厉害,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总要有点虚张声势的外壳来吓唬别人。
无论在圣彼得堡还是黑龙江,我什么都没有,可是又怕别人瞧不起。现在用来装凶的头发被沈欲弄湿,软软地搓揉泡沫,我紧张地抓着小毛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笃定自己身在天堂。
是在天堂吧?是吧。
头发洗干净之后他又帮我擦脸,我想躲但抵抗不了被人照顾的诱惑。白的湿毛巾在我脸上没擦几下就灰了。我他妈有这么脏么?不可能吧,早上明明洗过脸的。
真洗过,不洗脸我不敢来找沈欲。
“别动,给你擦擦。”沈欲拎着我一只耳朵,像拎小耗子。他的手很热,尽管我耳朵上有伤但忍疼任他摆弄。
真的很疼,我时不时抽一下嘴、倒吸一口气,耳朵后边自己看不到,可能有一道口子。但我看得到沈欲的脸,他越擦越皱眉头,可能是注意到什么伤了。最后他揪着柔软毛巾一角帮我擦眼皮,我闭上眼,兴奋得眼睫毛不停地抖。
像脱了一层灰尘凝固的硬壳,原本的我被沈欲擦出来了。
这时沈欲才眉头舒展有了笑容,我看不懂他的开心,把我的脸擦干净就这么有成就感么?如果让我给他擦脸,我不仅会笑,极有可能立刻给阿洛打个电话,显摆一下自己遇上了东方美人。
“怪不得,总觉得你的脸有点不一样,原来是混血。”沈欲突然说,弯腰拧热毛巾搭我肩上,搭在我刚刚定型的骨架子上。
“混一点。”我的心思全在眼前这缸水里,浑浊不清的水让我心绪不宁。要是在老家就好了,圣彼得堡一路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到中俄边陲,我认识不少人,可以拉着他们和沈欲聊花样百变的话题,甚至吹吹小牛。
而不是傻乎乎坐在热水里一问一答。
“混一点?”沈欲的语速完全是将就我,“为什么就混了一点?”
“妈妈也是混血,我混了一点俄国,就一点点,不很多,我……我像中国人。”我开始试着说长句,坐姿端正双腿并拢,水面露出一对膝盖。几道擦伤被热水泡得很红。
“你可不像中国人,我倒觉得你像刚从俄罗斯过来的。”沈欲蹲下来,“腿上怎么也有伤……你别动,我给你拿药去。”
他说中文和别人不一样,好听,嘴唇的颜色也好看。我用热水拍了拍脸,眼睛里是闪亮,胸口里是第一次情动的悸动加紧张,两只手扒住浴缸边缘怕他不回来。
早知道沈欲会给自己上药,就应该找个山坡滚下去,滚一身伤。到处都是水蒸气,我再泡下去绝对晕了,沈欲站在盥洗台边翻塑料袋,周围像起了雾,光像教堂里加过光环的那种。他背对着我,背影都比别人的好看。
“沈哥,你多少岁?”我等不及地问,俄国人成年后会魁梧得多,沈欲的身体不魁梧。
“我?”沈欲回身看我一眼:“我比你大,20岁了,再过生日21。”
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可浴室里的温度不断上升,我用水乱洗脸,突然对自己还没成年的年龄很不满意,沈欲已经20岁了,我还是个未成年。
如果我很成熟,是不是就能找到更多话题?这时沈欲过来帮我上药,可能是碘酒,抹在伤口上很疼。膝盖上有,手上有,脸上有,耳朵后面也有,沈欲给每个流血的地方上药,我疼得龇牙咧嘴。
自己有这么怕疼?我不记得,我应该不怕的,但是沈欲照顾我的时候,我就怕了。
他好像不是很多话的人,我把自己的手洗了好多遍,脸也洗了好多遍,裹着雪白的大浴巾眼巴巴地站着。沈欲不和我说话,我就像被强行轰出家门的狗。
我想和他说话,可又怕自己没轻没重瞎胡说把他弄烦。
这几个月的日子确实过乱套了,其实我很爱干净,以前借宿在寄养家庭里也没脏过。可能是被亲生父亲放弃的打击太大,我选择浑浑噩噩,没有钱,也没有干净的衣服穿。现在后悔也没用,我攥着浴巾同时纠结地攥着拳头。人真的不能堕落,是自己中文太差还是招沈欲生气了?还是说自己太脏给他留下了坏印象?还是说,他不喜欢混血?
我真想告诉沈欲,其实我这个混血毛子混得一点都不好,还不如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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