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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女人真是水做的骨肉,“水”一被勾销,立觉喉咙苦涩,舌头肿痛,心也随之焦躁成灰,人好似成了金字塔里风干的长老。
我已经约略猜到了老师的程序,便有隐隐的痛楚弥漫开来。不断丧失的恐惧,化作乌云大兵压境。痛苦的抉择似一条苦难巷道,弯弯曲曲伸向远方。
果然,老师说,继续划去一样,只剩两样。
这时教室内变得很寂静,好似荒凉的墓冢。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举棋不定。我已顾不得探查他人的答案,面对着自己人生的白纸,愁肠百结。
笔、阳光、空气……何去何从?
闭起眼睛一跺脚,我把“空气”画去了。
刹那间,好像有一双阴冷的鹰爪,丝丝入扣地扼住我的咽喉。手指发麻眼冒金星,心擂如鼓气息屏窒……
我曾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冰山上攀援绝壁,缺氧的滋味撕心裂肺。无论谁隔绝了空气,生命便飘然而逝。一切只能成为哲学意义上的讨论。
好了,现在再划去一样,只剩下最后一样。老师的音调很温和,但执著坚定充满决绝。对已是万般无奈之中的我们,此语一出,不啻惊雷。
教室内已经有轻轻的哭泣声。人啊,面临丧失,多么软弱苦楚。即使只是一种模拟,已使人肝肠寸断。
笔和阳光。它们在纸上势不两立地注视着我,陷我于深重的两难。
留下太阳吧——心灵深处在反复呼唤。妩媚温暖明亮洁净,天地一片光明。玫瑰花会重新开放,空气和水将濡养而出,百禽鸣唱,欢歌笑语。曾经失去的一切,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悄然归来。纵使除了阳光什么也没有,也可以在沙滩上直直地卧晒太阳哇。
想到这里,心的每一个犄角,都金光灿灿起来。
只是,我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看到自己孤独的身影,在海边寂寞的椰子树下拉长缩短,百无聊赖。孤独地看日出日落,听潮涨潮退。
那生命的存在,于我还有怎样的意义?!我执着地扬起头来问天。
天无语。
自问至此,水落石出。我慢而稳定地拿起笔,将纸上的“太阳”划掉了。
偌大一张纸,在反复勾勒的斑驳墨迹中,只残存下来一个固守的字——笔。
这种充满痛苦和抉择的测验,像一个渐渐缩窄的闸孔,将激越的水流凝聚成最后的能量,冲刷着我们纷繁的取向。当那通道变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时,生命的重中之重,就简洁而挺拔地凸立了。
感谢这一过程,让我清晰地得知什么是我生命中的真爱——就是我手中的这支笔啊。它噗噗跳动着,击打着我的掌心,犹如我的另一颗心脏,推动我的一腔热血、四肢百骸。
突然发现周围万籁无声。人们在清醒地选择之后,明白了自己意志的支点,便像婴儿一般,单纯而明朗地宁静了。
我细心地收起这张白纸,一如珍藏一张既定的船票。知道了航向和终点,剩下的就是帆起桨落战胜风暴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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