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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不满,道:“谁不知陛下对你之器重、信任?刚才还说什么惟愿来生亦要相知相得的,狗屁!这辈子都不能坦诚相对,还说什么下辈子?”
房俊喝了口酒,吃了口菜,摇头道:“非是不愿告知,实是实情如此。现在的局势殿下难道看不出?就在今日,陛下废黜了尚书左右仆射的宰相之权,甚至赐予刘祥道、裴怀节、唐俭、崔敦礼、苏定方、戴胄等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差遣,政事堂内之气象焕然一新,尽在陛下掌握……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解释给殿下吧?”
李治早已知道此事,李泰却是消息闭塞、未有所闻,但两兄弟的政治天赋都非比寻常,几乎一瞬间便领会了其中意味。
李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房俊:“陛下这是要与你决裂吗?”
不怪他这般震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房俊是如何不遗余力的支持李承乾,而李承乾又是如何对房俊信重有加、投桃报李,可陛下之举措明显是对房俊深怀忌惮、且不加掩饰。
这不仅仅是分则两害,更会使得帝国最上层的权力核心即将发生剧烈的动荡。
甚至,已经发生了。
房俊给两人斟酒,淡然道:“没那么严重,忌惮有之,决裂未必,毕竟陛下现在未能彻底掌控军队,一旦军方上层动荡,则天下不稳,而天下不稳,贞观以来朝野上下共同之努力便会付之东流,大好局面毁于一旦,这是陛下以及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现如今,整个帝国的军队尽在李积与房俊这“两座大山”掌控之下,贞观勋臣与军中新锐既分庭抗礼、又相互抱团,李、房二人无可取代。
其中一人倒下,则军中大乱。
两人一起倒下,则天下大乱。
李承乾对待这两人只能分而治之、予以制衡,绝对不能试图扳倒……
李治又喝了一杯,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晕,叹息着道:“帝王之术,便是在制衡、失衡、再次制衡之间反复,长久之平衡是不存在的,只能在制衡的过程之中寻求短暂的平衡。”
房俊点赞:“殿下不愧是尽得太宗皇帝之宠爱,天赋绝伦。”
所谓的帝王之术说到底就是“治人”,如何将权力予以平衡,便是帝王成就之高低。
李治大抵是喝多了,看着房俊,幽幽道:“那为何当初姐夫不支持我呢?若是有姐夫相助,时下之局势如何谁也说不定。”
房俊笑着给他斟酒,温言道:“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对事不对人而已。在我眼中,谁当皇帝其实并不重要,帝国利益高于一切。一切之出发点只不过是权衡利弊而已,唯有陛下大义在身、名正言顺,自然利大于弊,如此而已。”
李治醉眼惺忪:“你这话有对君王不忠之嫌疑啊。”
“我忠于陛下,但也忠于国家。”
李治神情疑惑。
“家天下”之背景之下,君既是国,忠于君王,就是忠于国家!
忠于君王与忠于国家有何区别?
李泰呷了一口美酒,解释道:“雉奴,你说的不对。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任何一位帝王以家治天下,以天下之利益充入一家之利益,此悖逆宇宙之理也!三代之君,以自家而服务天下,故仓廪足、风雨顺,政权交迭而无损其国。至姒启窃据君位、以承禹祀,家凌驾于国之上,以举国之力供奉一家一姓,此苍生罹难、朝代更迭之根源也……你我虽生于帝王之家,却也当谨记历史之教训,勿以一家一姓而凌虐苍生,反以此身之权力造福于黎庶,则盛唐绵延、千秋万世也……”
房俊瞪大眼睛,不知这位魏王殿下何时完成了思想进化,你是要“君主立宪”吗?
李治则震惊失色,完全不可接受。
这天下是高祖、太宗浴血奋战金戈铁马打下的江山,自当李唐皇族世世代代接受天下人血食供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唐之主、君临天下!
若是如李泰之言论,岂非乾坤颠倒、倒行逆施?
大唐之主的皇权如何彰显?
李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连忙打个哈哈,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我不行了,你们继续……”
李治看向房俊。
房俊给他斟酒,笑着道:“太宗皇帝曾有言,大唐从不因言获罪,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有发表自己思想言论之自由,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已,对也好、错也罢,要予以包容。”
李治一脸疑惑:“父皇说过这话?我怎没听过?”
房俊信誓旦旦:“肯定说过!你年纪还小,不记得也正常。”
李治:“……”
我是数岁小,又不是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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