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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牌官道:“张都尉反了!”耿照双眼火红,叫道:“是张定国?”旗牌官道:“不错,他冒称奏事,刺死元帅,纵火焚衙,现在已带领叛兵出城去了。”原来这张定国乃是耿京心腹将领之一,身居步兵都尉要职,他入衙奏事,耿京自是未加防备,不料就遭了毒手。这张定国也就是蓬莱魔女那晚来见耿京之时,曾用快刀伸量过蓬莱魔女的那个军官。
蓬莱魔女顿足叹道:“咱们又中了那妖狐调虎离山之计!”不必蓬莱魔女解释,耿照心中已经雪亮,连清波今日约他相会之事,若不是连清波与张定国早有勾结,预先说给他知道,张定国怎敢发难?张定国就是趁着耿照、蓬莱魔女与珊瑚等人离开了抚衙,这才敢大胆行凶的。
耿照道:“辛将军呢?”旗牌官道:“辛将军出城追反贼去了。”耿照道:“走哪道门?”旗牌官道:“走的西门。”耿照无暇多问,立即要了四匹坐骑,说道:“先擒拿反贼,再料理妖狐!”跨上坐骑,立即驰出西门,直追下去。
天色渐渐入黑,他们快马疾驰,终于到了一座山边,只见前面火把蜿蜒,大军正靠着山边列阵,原来辛弃疾也已经追上了张定国。张定国据险扼守,两军隔着山谷对峙,眼看就是一场大大的厮杀!
耿照这几骑与大军会合,军士都认得他是元帅的侄儿,让开了路,耿照走到最前一列,只见辛弃疾正在马上扬鞭,指着那边叛军的阵地大喝道:“反贼张定国出来!”
叛军据着山头,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数竟似比辛弃疾的队伍还多。忽听得号角齐鸣,叛军打出一面大旗,旗上斗大的一个“张”字,张定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出军前,也在马上扬鞭,指着辛弃疾喝道:“你我多年袍泽,何苦萁豆相燃?不如彼此合兵,共图大事!”
辛弃疾大怒骂道:“你跟了元帅多年,元帅待你不薄,为何将元帅杀了?如今还与我论袍泽之情么?”他越说越是激昂,蓦地提足了气,大声叫道:“那边兄弟听着,张定国弑主帅,叛国投敌,你们都是有血性的好男儿,怎可以跟随反贼?你们想是一时糊涂,受了张定国的煽惑,如今悔过,也还未迟。快来吧,咱们仍是手足!”
耿照加了一句:“罪在张定国一人,倘有谁杀了张定国,重重有赏,就让他替张定国做步兵都尉!”
张定国是军中第一员勇将,他的部下都知道他的厉害,谁敢杀他?可是辛弃疾义正辞严,确实也打动了不少人的心,有一队叛军,忽地哗变,果然纵马奔了过来。
张定国把手一挥,前排的弓箭手绷紧了弓弦,张定国喝道:“毙了他们的坐骑!”一声令下,箭如雨落,那队叛军个个都跌下马来,变了滚地葫芦。原来张定国训练的这三百名神箭手,人人都有百步穿杨之能,一排箭射出去,箭无虚发,但却只是射毙马匹,没有伤及马上的人。张定国大喝道:“快快回来,可免处罚,若敢抗令,这一次就要射人了!”那队叛军见神箭手如此厉害,只得垂头丧气地重行归队。
张定国哈哈笑道:“幼安,你捏造谣言,意图摇动我的军心,这未免太卑劣了吧?”辛弃疾大怒道:“你杀了主帅,叛国求荣,铁证如山,人所共睹,还能够抵赖么?”张定国也蓦地提足了气,大声叫道:“那边兄弟听着,不错,我是杀了元帅,但你们可知道我为何杀他吗?这都是为了你们的缘故!”辛弃疾这边的士兵纷纷骂道:“胡说八道”,“放屁,放屁!”但也有许多人觉得出奇,挤上来要听他说些什么。
张定国内功虽未到达上乘境界,功力亦颇不弱,提足中气将声音远远地送出去,在无数人的喝骂声中,他的说话仍是字字清楚,只听得他接着说道:“咱们为什么要跟随元帅,一来是为了咱们不愿忍受鞑子的气,元帅可以率领咱们抗击鞑子;二来咱们也是图个‘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大称分金,小称分银。’快快活活地过一个下半世,对也不对?”耿京所纠集的义军固然有许多是爱国的志士,但也有许多本来就是各处的草寇,随意抢掠,快活惯了的。张定国这番话说中他们的痒处,心想:“他说的倒也不错呀!”骂声就渐渐地减弱了。
张定国得意洋洋地接下去说道:“元帅率领咱们举义,这事做得很对,可是他也要率领咱们投奔赵宋官家,这事你们想必也早已风闻了。他是准备明天就颁发军令,要咱们渡过长江,听候赵宋官家的收编的。这件事依我张某之见,那就是做得大大错了!咱们现在可以免了受鞑子的气,却又为何要自钻圈套,受那赵宋官家的气?做一个不受拘束的绿林好汉,大碗酒、大块肉、大称分金、小称分银,不好得多么?我就是因为屡次劝告,元帅不肯依从,为了兄弟的缘故,这才迫不得已将他杀了的!”
辛弃疾大喝道:“胡说,胡说,朝廷纵有不是,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岂能不同赴国难,共抗金兵?你投降敌人,这就罪该万死!”辛弃疾是主张率兵投奔南宋共赴国难的,但这些大道理一时却难以对士兵解释得清清楚楚,倒是他指摘张定国投敌叛国这几句话,简单有力,可以说动人心。但他话声未了,张定国也已在大声喝道:“胡说,胡说!”
张定国提高嗓子将辛弃疾的声音压了下去,“胡说,胡说!有什么证据说我叛国投敌?不归顺赵宋官家就不能杀敌了吗?哼,赵宋官家还正在向金人求和呢,他们又何尝是真正抗敌?岳飞那么一个忠肝义胆的大忠臣,不也是被奸臣害了?弟兄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打鞑子,而且又可以不受拘束!”
耿京部下本来良莠不齐,但爱国之心却是人人有的,一听张定国仍是主张要打鞑子,对他杀主帅之事,就宽恕了几分。尤其那些原是草寇出身的,自从接受了耿京的指挥之后,对军纪的束缚,平素已经很不习惯,隐隐不满,听了此话,都不禁暗自想道:“张定国说的可真不错呀,跟了他可以不受拘束,一样是打鞑子,何乐不为?”竟然有一小队士兵就跑了过去。这还是因为耿京生前以忠义服人,辛弃疾在军中也甚有威望,有些人心里虽然动摇,但总觉得这样过去对不起死去的元帅,对不起辛弃疾,这才欲走还留,要不然跑过去的只怕更多。
辛弃疾的亲军都动了怒,张弓搭箭,也要射那些叛变的士兵,辛弃疾暗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止住那些弓箭手,心里想道:“这都怪我平日未能好好教导士兵,以致他们受了张定国的煽惑。”
辛弃疾明知张定国包藏祸心,说的一片假话,但苦于没有证据,张定国又能说会道,却是无奈他何。本来辛弃疾文武全才,要辩论也绝不至于输给张定国,但在战场上又岂能容你从容辩论,士兵对大道理也没有耐心去听。而张定国却摸透了草寇出身的士兵心理,三言两语就打动了他们。就在辛弃疾踌躇之际,又有一小队士兵跑到张定国那边去了。辛弃疾大为着急,看眼前的形势,除非是能够立即拿出张定国叛国投降的证据,否则只怕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军心也会瓦解。
就在此时,忽听得张定国那边,蓦地有个人暴雷似的一声大喝,斥道:“妖贼花言巧语!”举起了大斫刀一刀就向张定国劈下,辛弃疾认得此人是骑兵统制秦浩。这人乃是辛弃疾的好友,辛弃疾对他的依附张定国本来大惑不解,这时方始恍然大悟,原来秦浩正是要伺机揭破张定国的奸谋,并将他杀掉的。
秦浩突如其来,在张定国背后举刀劈下,眼看那一刀就要将张定国劈个身首异处,辛弃疾也正在欢呼,那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当”的一声,张定国身旁的另一个军官忽地一举手就把秦浩的大斫刀,夺了过来,掷落山谷,说时迟,那时快,秦浩还来不及和他扭打,已给他一把抓住,高高地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摔到了对面的石岩上,只听得一声厉叫,秦浩已是变成了一团肉饼!
辛弃疾又惊又怒,又觉得奇怪,要知秦浩也是一员勇将,武艺高强,在耿京军中,仅次于张定国而在其他将领之上,但现在不过一个照面,就给那个军官杀了,连还手也来不及,这当然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辛弃疾暗自想道:“看来此人武功,还远在张定国之上,军中有这么一个人,怎的我以前从不知道?”他和张定国双方各占一个山头,中间隔着一条山谷,虽有火把照明,看得毕竟不很清楚,那军官摔死了秦浩,已退入人丛之中,一声也没作响。辛弃疾凝神看他的背影,似乎在他所认识的同僚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张定国哈哈大笑,扬起马鞭,指着辛弃疾道:“你在我身边埋伏了奸细,就以为可以暗算我吗?哼,那不过是白送一条性命罢了!哼,谁敢意图加害我的,秦浩就是你的榜样!”
辛弃疾心伤好友惨死,气得怒发冲冠,抡起一杆长枪,骑着无鞍烈马,就冲出去,大怒喝道:“奸贼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张定国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你性命,你还是过来与我合伙吧。”辛弃疾舞动长枪,已冲过了山谷的中央,将张定国的几个前哨士兵挑开。张定国笑道:“幼安,你不听良言,我只好对你不客气了,放箭射他!”一声令下,千箭齐发。辛弃疾的卫兵大队冲来,保护主帅。但张定国占了地利,居高临下,他的那一营神箭手,又个个有百步穿杨之能,箭无虚发,辛弃疾这队卫兵还未冲到山边,已是伤亡过半。
辛弃疾舞动长枪,泼水不进,倒没有受着箭伤,可是他护人难护马,坐骑却给射翻了。张定国喝道:“幼安,你悔已迟矣!”亲自掷出一支梭标,他腕力沉雄,梭标掷出,呼呼风响,眼看就要把辛弃疾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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