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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女孩子意料,老人一点儿都没笑。
“您听明白了吗?爷爷、父亲、侄子、舅舅什么的都是他自个儿一个人。”
老人还是不说话,单是动了动鼻子。
又过了半天,老人咳嗽了一阵还是不说话,光是挪了挪腿。女孩子有点儿心慌。
“这小说叫什么名儿?”
“我也忘了,我看书从来不记名儿。”
“你说这事是真的吗?”
“反正书上是这么写的。没准儿瞎编的吧?”
画眉不住地啼啭。
一轮巨大无比的落日里,一个人在拉琴。
男人寻找太平桥经过这个人身旁,便向他打听。拉琴的人不回答,只顾埋头拉琴。
别人告诉这个男人:“你怎么问他呀?你仔细看看他。”
拉琴人的目光呆滞得象是已经死了,凡世的景物只不过在他的瞳孔里流过罢了。
“你再仔细听听他的琴声。”
琴声永远重复着那七个或八个音符,间隔长短亦为一律,凡世的音响不再惊动他。这是个傻子,很美很动人的一个白痴。
男人只好继续走自己的路。太平桥必定在某个地方。
“我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有人。我走过街道,穿过花园,走上长长的走廊、又高又陡的台阶,走到大墙的拐角、假山背后、草坪上和草坪上的树丛里,到处都不见人。然后……我可以如实说吗?”
“当然得如实说,”男人说,“那种释梦的方法唯一的要求就是实话实说。”
“然后我又走进一座大厅,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一个人向我走来,一个女人。那我可就如实说啦?”
“是怎么就怎么说。”
“那女人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身体的每一部分都非常丰满非常成熟,你懂吗?非常匀称、健康,你懂吗?焕发着光彩、焕发着欲望,连我心里都一震。她从幽暗中向我走来,无声无息的一道白光,走得极其散漫极其舒展,极其不管不顾肆无忌惮,极其……”
“什么?”
“不。”女人想了一下才又说:“当我们走到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一面镜子。你懂吗?”。
“镜子。我懂。”
“好大好大的一面镜子。”
男人点一下头,抽着烟。
“把我吓坏了。吓得我赶紧跑开到处去找衣服,这时候我已经听见四处都有人声了。所有的屋子里都挂着衣服,可都是别人的衣服没有我的衣服,我想不起来把自己的衣服都脱在了哪儿,所有的衣服我穿着都不合身,挺费劲地套上一件又挺费劲地揪下来,这时候人声越来越嘈杂了。我顾不了那么多,东找一件西找一件好歹穿起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就在我这么一回头之间,发现原来在我穿衣服的屋子里早都坐满了人。幸好人们都在吸茶聊天,象是没注意到我。我慌忙往外溜,贴着墙往外溜,有人挡了我的路我也不敢出声,提心吊胆地等着,等人走开时瞅准机会溜了出去。咳呀,心想这下喘口气吧,找个地方歇会儿吧。忽然又听见笑声,所有的人都在笑,都看着我,原来他们不是没注意到我,而是一直都盯着我,看我作出多么可笑的表演。我那身衣服确实花花绿绿的不伦不类,象个马戏团里的丑角,我越是想把衣服抻抻平,整理得象点儿样子,笑声就越是一浪高过一浪。”
女人停一下,吁一口气,吁一口气也似潮水那样不平整。
男人靠眼神安慰她。
还有秋光,在安慰她。
她就又说下去。
“然后我走在城郊的路上。然后我走在野地里。然后我蹚过河,上了山坡。很高的山腰处是黑色的森林,我往那儿爬。我在一条土路上爬,一边是峭壁寸草不生,一边是悬崖,悬崖下云缭雾绕,峭壁随时要倒下来,悬崖随时要塌下去。前面出现一个隧道拱形的洞口,我爬进去,心想只要能再爬出来就是森林了,森林那边就是海。可这洞并不象我想的那样是隧道,而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洞,数不清的金属拱架支撑着圆形的穹顶。我只好又往回爬,可是回去的洞口也被封死了,拱架支撑不住洞顶,整个洞就象一口大锅扣下来把我扣在了里头。我看见那教堂一样的穹顶上有一个洞,我攀着拱架爬上去,挣扎着想挤出来,洞口很小,把身上的衣服又全都挤掉了,这才算出来了,又是那么赤身裸体地掉在地上。回头看那洞口,又有一个人挤出来,也把全身的衣服都挤掉了,挤得浑身鲜血淋淋,她长得很象我,但我知道那不是我。那幸亏不是我,那个人挤出洞口一下子掉下悬崖去了。”
“你的女儿最近情绪稳定点儿了吗?”
“不,那不是她!绝对不是,这我非常清楚。我爬到悬崖边往下看,深渊里竟是一片和平景象,炊烟袅袅,房舍错落,鸡犬声此起彼伏,车水马龙秩序井然。有个男人拿着麦克在唱,歌声悠扬又凝重,姿态又放荡又真诚。我在悬崖边想寻一条路下到深渊里去,可是找不到,一当看见一条路,悬崖就轰隆隆塌下去一大块,把路塌没了。”
“那个男人唱的什么?”
“很多。也听不太清。”
“可这很重要。对解释这个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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