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九小说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二十三章(第1页)

随笔十三

我曾想过当和尚,羡慕和尚可以住进幽然清静的寺庙里去。但对佛学不甚了了,又自知受不住佛门的种种戒律,想一想也就作罢。何况出家为僧的手续也不知如何办理,估计不会比出国留学容易。

那时我正度着最惶茫潦倒的时光。插队回来双腿残废了,摇着轮椅去四处求职很像是无聊之徒的一场恶作剧,令一切正规单位的招工人员退避三舍。幸得一家街道小作坊不嫌弃,这才有一份口粮钱可挣。小作坊总共三间低矮歪斜的老屋,八九个老太太之外,几个小伙子都跟我差不多,脚上或轻或重各备一份残疾。我们的手可以劳作,嗓子年轻,梦想也都纷繁,每天不停地唱歌,和不停地在仿古家具上画下美丽的图案。在那儿一干七年。十几年后我偶然在一家星级饭店里见过我们的作品。

小作坊附近,曲曲弯弯的小巷深处有座小庙,废弃已久,僧人早都四散,被某个机关占据着。后来时代有所变迁,小庙修葺一新,又有老少几位僧徒出入了,且唱经之声隔墙可闻。傍晚,我常摇了轮椅到这小庙墙下闲坐,看着它,觉得很有一种安慰。单是那庙门、庙堂、庙院的建筑形式就很能让人镇定下来,忘记失学的怨愤,忘记失业的威胁,忘记失恋的折磨,似乎尘世的一切牵挂与烦恼都容易忘记了……晚风中,孩子们鸟儿一样地喊叫着游戏,在深巷里荡起回声,庙院中的老树沙啦沙啦摇动枝叶仿佛平静地看这人间,然后一轮孤月升起,挂在庙堂檐头,世界便像是在这小庙的抚慰下放心地安睡了。我想这和尚真作得,粗茶淡饭暮鼓晨钟,与世无争地了此一生。

摇了轮椅回家,一路上却想,既然愿意与世无争地度此一生,又何必一定要在那庙里?在我那小作坊里不行么?好像不行,好像只有住进那庙里去这心才能落稳。为什么呢?又回头去看月下小庙的身影,忽有所悟:那庙的形式原就是一份渴望理解的申明,它的清疏简淡朴拙幽深恰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这不是落荒而逃,这是自由的选择,因而才得坦然。我不知道那庙中的僧徒有几位没有说谎,单知道自己离佛境还差得遥远,我恰是落荒而逃,却又想披一件脱凡入圣的外衣。

而且从那小庙的宣告中,也听出这样的意思:入圣当然可以,脱凡其实不能,无论僧俗,人可能舍弃一切,却无法舍弃被理解的渴望。

有一回我发烧到摄氏40。3度,躺在急诊室里好几天,高烧不退。我一边呻吟并且似乎想了一下后事的安排,一边惊异地发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沉暗的绿色,幸而心里还不糊涂,知道这不过是40。3度在捣鬼。几天后,烧退了,那层沉暗的绿色随之消失,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色彩。那时我想,要是有一种动物它的正常体温就是40。3度,那么它所相信的真实世界,会不会原就多着一层沉暗的绿色?这是一种猜测,站在人的位置永远无法证实的猜测。便是那种动物可以说话,它也不能向我们证实这一猜测的对还是错,因为它不认为那发绿的世界有什么不正常,因为它不可能知道我们所谓的正常到底是什么状态,因为它跟我们一样,无法把它和我们的两种世界作一番比较。

对于色盲者来说,世界上的色彩要少一些——比如说,不是七种而是五种。但为什么不可能是这样:世界上的色彩本不是七种而是九种,因为我们大家都是色盲呢?

我总猜想,在我们分析太阳的光谱时,是否因为眼睛的构造(还有体温呀,心率呀,血压呀等等因素)而事先已被一种颜色(比如沉暗的绿色)所蒙蔽所歪曲了?当然这猜想又是永远无法证实,因为我们不管借助什么高明的仪器,最终总归是要靠眼睛去作结论;而被眼睛所蒙蔽的眼睛,总也看不出眼睛对眼睛的蒙蔽。

那么听觉呢?那么嗅觉和味觉呢?那么人的一切知觉以及由之发展出来的理性呢?况且,人类的知觉说不定会像色盲一样有着盲点呢?我们凭什么说我们可以发现一个纯客观的世界呢?

一度,我曾屡屡地作一个大同小异的梦,梦见我的病好了,我的腿又能走了,能跑能跳而且腿上又有了知觉。因为这样的梦作得太多,有一回我在这梦里问这梦里的别人:“这回我不是又在作梦吧?”别人说。“不是,这怎么会是梦呢?当然不是。”我说:“那怎么证明?你怎么能给我证明这一次不是梦呢?”别人于是就给我证明,“你看太阳,不是还在天上?”“你看这树叶不是绿的么?你听,不是还有风?”“你再看这河,水不是还在流着么?”……虽种种证明完全不合逻辑,但在梦中我却—一信服,于是激动得流泪,心想这一回到底不是梦了,到底是真的了。可这么一激动,就又醒了,看着四周的黑夜,心里无比懊恼。懊恼之余我想:要是在梦中可以怀疑是不是梦,那么醒了也该怀疑是不是醒吧?要是在梦中还可以作梦,为什么醒来就不可以再醒来呢?

我还常常作些离奇古怪的梦。有一次我梦见一个周身闪耀着灵光的人对我说:“知道你的病因是什么吗?”我问:“什么?”他说:“你的脊髓里颠倒了八小时。”于是我相信我的病因可算找到了。有一次我梦见走进一片树林,或者有或者只是我感到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找找看,哪一棵树是你。”遍地的灌木葳蕤泼洒,高大的乔木蔽日遮天,我摸摸这一丛,敲敲那一棵,心想哪一棵回答说:它是我,它就必定是我。有一次我梦见我放声高歌,歌声嘹亮响遏行云,而且是即兴的词曲,但低吟高唱无不抑扬成调。有一次,我梦见,我把右腿卸下来装在左胯上,再把左腿卸下来装在右胯上,于是我就能行走如初了。我也作过周游世界的梦,作过发财的梦,作过被称之为“春梦”的那种梦。我相信佛洛依德们肯定会找到这些梦的原因,不过我对此没有多少兴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归跑不出这个逻辑。让我感兴趣的是,梦中全不顾什么逻辑和规矩,单是跟着愿望大胆地走去。

你无论作什么样的离奇古怪的梦,你都不会在梦中感到这太奇怪,这太不可思议,这根本不可能,你会顺其自然地跟随着走下去。而这些事或这些念头要是放在白天,你就会羞愧不已、大惊失色、断然不信、踟蹰不前。这是为什么?很可能是这样:从人的本性来看,并无任何“奇怪”可言;就人的欲望来说,一切都是正当。所谓奇怪或不正当,只是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各种规矩的衬照下才有的一种恐惧。

写作(这里主要指小说和散文)成为少数人的职业,我总感觉有点荒唐。因而我想“专业作家”可能是一种暂时现象。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单要听你们几个人叨唠?人间那么多幸福快乐困苦忧伤,为什么单单你们几个人有诉说的机会?几十亿种生活,几十亿种智慧和迷惑,为什么单单选取你们的那一点点儿向大家公布?我觉得这事太离谱儿。

小说或散文若仅仅是一处商业性的娱乐场所倒也罢了,总归不能人人都开办游乐场。但文学更要紧的是生命感受的交流,是对存在状态的察看,是哀或美的观赏,是求一条生路似的期待,迷途的携手或孤寂的摆脱,有人说得干脆那甚至是情爱般的坦露、切近、以命相许、海誓山盟。这可是少数几个人承担得起的么?

作家都自信道出了世事众生的真相,即便夸张、变形、想象、虚构、拼接、间离……但他们必说那是真或是本质的真。虽对真的检查见仁见智,但有一条肯定:自命虚假的作品绝无。然而人间浩瀚复杂瞬息万变,几位职业作家能看见多少真呢?有一幅旧对子:百行孝当先/万恶淫为首。据说有位闲人给上下联各添了十二个字:百行孝当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自古无完人。迹可察,但心可度么?我还听一位文革中遭拷打而英勇未屈者说过:要是他们再打我一会儿我可能就叛变了,我已经受不了正要招认,偏这时他们打累了。我有时候猜测:那个打手一定是累了么?还是因为譬如说他与某个女人约会的时间到了?当然还可能是其它原因,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只要当事人不说,真像便永无大白之日。还是那句话,要是成千上万的人只听几个人说(且是小!说,是散!文),能听见多少真呢?充其量能听见他们几个人自己的真也就难能可贵。

扬言写尽人间真相,其实能看全自己的面目已属不易。其实敢于背地里毫不规避地看看自己,差不多就能算得圣人。记得某位先哲有话:“语言,与其认为是在说明什么,不如说是在掩盖什么。”形单影只流落于千差万别的人山人海中,暴露着肉身尚且招来羞辱,还敢赤裸起心魂么?自亚当、夏娃走出伊甸园人类社会于是开始之日,衣服的作用便有两种:御寒和遮羞;语言的作用也便有两种:交流和欺瞒。孤独拓展开漫漫岁月,同时亲近与沟通成为永远的理想。在我想来,爱情与写作必也是自那时始,从繁衍种类和谋求温饱的活动中脱颖而出——单单脱去遮身的衣服还不够,还得脱去语言的甲胄让心魂融合让差别在那一瞬间熄灭,让危险的世界上存一处和平的场所。可能是罗兰·巴特说过,写作者即恋人。所以有人问我,你理想中的小说(或散文)是什么?我想了又想,发现我的理想中并没有具体的作品,只有一种姑妄名之的小说环境或曰创作气氛,就像年轻恋人的眼前还没有出现具体的情人却早有了焦撩着的爱的期待。于是我说,在我的理想中甚至是思念里,写小说(或写散文)应该是所有人的事,不是职业尤其不是几个人的职业,其实非常非常简单那是每一个人的心愿,是所有人自由真诚的诉说和倾听。所有人,如果不能一同到一个地方去,就一同到一种时间里去,在那儿,让心魂直接说话,在那儿没有指责和攻击当然也就无需防范和欺瞒,在那儿只立一个规矩:心魂有坦露的权利,有被了解的权利,唯欺瞒该受轻蔑。

热门小说推荐
第一战场分析师!

第一战场分析师!

被废弃格斗机器人抚养长大的乘风,在某天接触到了传说中的机甲。乘风哦豁!第一战场指挥官!姐妹篇,行吧,听你们的用回这个中二的系列名。没什么好说的,只写校园,中篇,图个开心,看客随意...

狂神进化

狂神进化

一个平凡的高三学生布施瘟疫操控病毒凶虫而成长的一代传奇。...

林尘宋雪妃苏玉瑶

林尘宋雪妃苏玉瑶

陪跑多年,为她打造了一切,金钱,地位万人倾慕的绝色女总裁结果功成名就的那天换来的却是无情悔婚,嫌他平凡林尘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人人都当他是窝囊废殊不知旧王避退,新王低头,唯有一头潜龙,一飞冲天!!!...

当初嫌穷要退婚,现在舔我干什么

当初嫌穷要退婚,现在舔我干什么

四位未婚妻嘲讽我是低配版凤凰男,退婚当天,我号令成千数万条毒蛇踏平她全族,她哭着后悔跪舔说要嫁我,晚了,你们,都得死!...

斗罗:我的武魂是十凶天角蚁

斗罗:我的武魂是十凶天角蚁

这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村子,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东青的少年,觉醒了变异武魂天角蚁,这个平静的村子,变得不在那么平静,...

风雪待归人

风雪待归人

一场神秘的风雪后,畸变末世到来。安隅一个怕死的劣等基因贱民,因为貌似有一些神秘异能,被按头加入守序者。那是一群可怕的畸变人,慕强,残暴,好内斗。安隅初来乍到,就获得了顶级大佬秦知律的关注,守序者们为此嫉妒欲狂,排着队要弄死他。有人传言他是大佬豢养的金丝雀,传得安隅自己都信了,为了活命,每天都努力啾啾啾地撒娇。虽然这个娇撒得略显僵硬。秦知律朝他一瞥,表面驯顺。却没忍住伸手摸摸头。金丝雀首战,守序者开盘下注,押他必死。他不负众望,重度战损,可濒死之际,却丝血爆发,绝地翻盘!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伪装成猎物存在。若唯有濒死方能觉醒,他从不介意以弱小的姿态出场。觉醒后的安隅在崩坏的世界中四处扑火,原本只想刷长官的好感,却莫名其妙地一步步成了救世神。人类基因失守,请夺回核心资源,弃城!安隅拒绝。长官的指令是拯救所有人。贫民窟大量少女失踪,幕后之人大有来头。安隅无论贵贱,一并清算。超畸体恶意篡改了一些人的时间。安隅这么喜欢时间,不如永堕循环。AI意识觉醒,大量人类被俘虏。安隅抓回服务器,重新调教。主城开始流传一本读物,守序者全体沦陷。安隅愚蠢的精神控制手段,我书名是安隅神能妄言安隅什么东西?是守序者对您的观察和总结。他们都已经加入了安隅神教。安隅谢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那些个本领。从头到尾,他都只为抱好长官大腿,保全小命而已。人设养狼专业户双标护崽擅长人外cosplay攻x腹黑小狼坚韧疯批在可爱和S之间灵活横跳受CP小剧场他是人间最后一隅。我会一直陪伴长官,直到我们都燃尽的那一刻。1HE成长大男主末世废土微克系2主角是神,能力对其他人降维打击但主角也有弱点,无法一直降维打击。介意慎3主角平时稳健,一失控就变S,两种状态会随着他的成长逐渐融合,并不是双重人格4两对BL副CP,一对BG暧昧,均以作话中角色碎片体现为主,正文含量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