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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三月中,洛阳街头如往常一样人头涌涌,尽显世界第一大都会的气派。在此时看来非常宽阔的街道上,匆匆来往的人们不但有洛阳本地人,更有来自全国的游人和工商业者、来神都述职的官员,以及西域的色目商人。一队日本遣唐使的背后,满怀兴致跟着的是许琼、射月和易容后的李裹儿,见许琼对这帮倭奴人颇有兴趣,李裹儿哪还不知机地向他介绍?她毕竟过了好几年的宫廷生活,遣唐使拜见的大朝会也是观摩过的,其中详情知之甚多。许琼对日本遣唐使的来历没有任何疑问,这段历史他知道,从隋朝开始遣唐使不就进来了吗?听李裹儿说着,他也随口插两句:“倭奴人是不是喜欢称他们的地方叫东瀛?”“这干人住在哪?”李裹儿也老实,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知道的摇头便罢。前面的日本遣唐使有十来个人,却是今年来中国的第一批,其中大部分是初次被派来,到了洛阳街上真是满心的景仰,一举一动都依足了礼数,生怕自己有什么不雅的行为给自己家乡丢脸。后来发现身后有一男二女饶有兴趣地对他们指指点点,也大多不敢回头看,许琼跟了半天,终于认定在这个时期,日本人对中国是没什么别的念想的,来了就是学习,也真没存着什么歹心。后世的日本人不是这样子的,可是在这个时期,他作为一个了解未来的人,该用些什么法子防微杜渐呢?听着李裹儿叽叽呱呱地说话和射月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许琼悄悄地动起了脑子。忽然前面人群一片*动,许琼回过神来,却见是一个姿容十分娇美的女子正在指着为首的遣唐使破口大骂。女子生的漂亮,骂的声音也十分好听,其实内容也没什么,主要是说这干化外野人不懂礼法,所谓沐猴而冠,心里却是一股子的卑鄙下流,当街调戏女子,成何体统?许琼只怪自己刚才走神了,没看见遣唐使里面哪个人怎么调戏了这美女,李裹儿却凑近他悄悄道:“诶,咱们快走吧,前面正在骂人的人是太平姑姑亲近的女侍,我见过她的,若被她认出我来就糟了。”射月宽慰她道:“姐姐别怕,公子的易容术可不是一般手法,哪那么容易被人看破?”李裹儿比她大不了几个月,她这声“姐姐”多半是从着许琼那么叫的。李裹儿下意识地向射月身后缩了缩,然后就看见许琼争执地点走去。“无量寿福,贫道罗公远,见过这位姑娘,敢问姑娘,是太平府的人么?”许琼现在是装道士呢,这一口道号念得可是十分顺溜。那女子一见有人出来管,便立刻变了态度,肃容答道:“婢子流云见过罗仙师,仙师的记性真好……”她却是真的在太平公主府宴会上见过许琼的,可惜许琼一个脑子拼命记达官贵人还记不过来,她又只是随行侍女,哪能对她有什么印象?现在见许琼一口道出她的身份来,已经十分高兴了。许琼干咳一声道:“却不知姑娘在此,可是有人得罪了姑娘么?”不提还好,一说到这个流云立刻脸色一寒,哼声道:“仙师自去问他们,这些人每日在街上横冲直撞,碰了人家就说些夹七夹八的话来,不训斥他们,还以为本……婢子好欺负呢。”最后几个字又柔和了起来。许琼失笑道:“横冲直撞?”他可是眼看这些日本人走路基心翼翼的,真不知哪里横冲直撞了,不过看看流云身后还跟着几名武士呢,想必是流云自己走路不怎么看路,被人撞了又没收到道歉的话,因此发飙。这时,遣唐使为首的人壮着胆子道:“这位官爷,小人们都是倭奴国人,来此学习天朝礼仪。不慎触犯了贵女,实在抱歉,松本经二不通天朝文字,其实他刚才所说乃是道歉的话,万望官爷恕罪。”许琼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不懂华语的人,日后要好好学习,贵国天皇派汝等来此便是学习礼仪,语言都不通还学个什么?都去吧都去吧!”一群遣唐使见有人做主开脱,急忙集体向许琼鞠躬,再向流云鞠躬走人了。流云刚刚解了一点气,却见许琼竟然轻妙淡抹地放了他们走,正转不过这个弯儿呢,却听许琼道:“这帮蛮夷之人,何必与他们计较?没的辱没了身份。流云姑娘,贫道也常听说姑娘在太平府中的名望,今日有幸相见,却是天大缘分。姐姐意欲往哪儿去?”流云知道眼前这个没穿道袍的道士是皇上刚刚加封没多久的高人,她一个侍女便是再得公主宠爱,身份上始终差了点,对许琼的话也不敢抵触,并且见他对自己彬彬有礼,倒是太高了自己的身价,还不免有些想入非非,欢喜道:“仙师上心啦,是公主殿下差遣婢子出来采买些用品,却是要精挑细选,故此不便着人直接送去,仙师若有兴趣不妨一起看看。”许琼立刻点头答应,使个眼色叫射月和李裹儿两人先回去,便随着一起去了东市,路上和几个侍卫说些有的没的,几个人起先对仙师还很敬畏,走到了地方也都觉得仙师十分亲切了。太平公主叫流云出来精挑细选的乃是一些香料,许琼对此一窍不通,倒是流云一直为她释疑解难,渐渐的话多了,也未免告诉许琼一些不那么方便知道的东西,比如这些香料的用途就是是给太平公主洗澡用的,每天用玫瑰花露调了乌鸡血煎服,之后便是用这些特制的香料洗浴,很是讲究。许琼看流云挑选的头都大了,真不知道一个女人洗澡能有这么多的学问,射月不也每天洗澡吗?怎不见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平公主他是近距离看过的,比起射月来差远了,虽然也算是个美人儿,不过绝不是那种精致型的。流云完事了,又委婉的问许琼是不是要帮忙护送公主的东西回去,许琼自然满口答应。前阵子得了封号之后,他和慕容覆水很是在几大王公、公主家里参加宴会,太平公主家里自然也去过,见过的当然也不出皇亲国戚的范围,不过这大多是礼节性的,遇见问道的都是慕容覆水出面掉书包,遇见问寿禄之类需要扯谎骗人便是许琼出面了,他也不是随口乱说,往往神念一转之下就能推理出许多事情来,在金字塔顶层的小范围中也已有些名气。他和慕容覆水昨天从北邙山回来,今日又说不离开神都了,为了安抚两女各自的情绪才带她们出来逛街,却遇见了接近太平公主的一条小小门路,自然不会放弃。一路走到太平府,流云转身道:“多谢仙师护送,公主府已经到了,仙师要不要进去稍坐呢?”她说的也是礼节性的,想必许琼一定会拒绝,作为一个御封的**师,许琼怎么可能为一件小事便随意拜见公主呢?许琼出乎她意料地道:“姑娘有请,贫道自然多谢了,呵呵,却不是要见公主,请姑娘进去通禀一声,就说罗公远要拜见贵府修士史崇玄。”史崇玄的名字流云是知道的,不过她也知道公主对这个方士并不怎么看重,老觉得他言过其实,稍一愕然,随即向许琼施礼道:“婢子这就去通报,还请仙师少待。”几名侍卫和许琼见礼后也匆匆进去了。许琼微微一笑,站着看了看太平公主府的大门房,却是六扇开的漆黑铜钉门,排场之大堪比王府,门口的楹联都用细纱罩子罩住,十分精细。相传太平公主在中宗和睿宗时期更加掌权,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也不知日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等不多时,便见一个道士打扮,手里捏着拂尘的青年汉子从大门里匆匆出来,老远便冲许琼宣道号:“无量寿福,小道史崇玄,面前竟是护国崇圣师亲临么?请恕失礼,未曾远迎啊!”许琼一看这厮立刻愣了,这家伙看着也就是二十多岁年纪,听慕容覆水说他可是郡主的老师啊!再运真元,使劲看,再看……还是这个年纪。许琼呆了呆,道:“初次见面,嗯,敢问道友,贵庚啊?”史崇玄笑道:“仙师垂询,贫道自然言无不尽,仙师请,请。”两人并肩进了府门,史崇玄道:“小道今年虚度整三十矣,敢问仙师仙寿啊?”许琼淡淡笑道:“呵呵,十三……”史崇玄:“十三,仙师真是年轻……呃,嗯?啊?”看许琼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充盈的全是真元啊,可惜一丝儿都看不透。一直进了外府史崇玄自己的院子,许琼看周围眼线全无,这才嘿嘿笑道:“史道友,据说是方士啊。”史崇玄殷勤地把许琼让进屋里,里面却是供奉的三清雕像等物颇有道门风格,两人在蒲团上对面坐下,才笑答道:“方士么,却不尽然。其实现实今日一来,崇玄便已知其中玄虚,尚有一位护国崇圣一元**师,却是和崇玄颇见过几面的。现下崇玄有事在这公主府内,两位也有事要到公主府来,崇玄力所能及之处,怎能不为二位效劳?”许琼为史崇玄的坦率有些吃惊,不过他也不知没见过世面的人,想想史崇玄现在也确实没法再掖着藏着,只有配合这两个半路杀出来的人物。许琼笑道:“道友却是误会了,说得像是咱们在一起要设局对付谁一样。罗某只是听说,太平府内史崇玄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不但能得公主信任,还能收县主为徒,故此,特来拜会。前几日公主在府中设宴,无奈道友不在,只好今日再来。”史崇玄一听许琼这种话,心里便大骂起来:“我呸!你还听说过我的名字?不是看我在这混的有个可怜的一席之地,你们眼里能有我吗?搞阴谋就是搞阴谋,说什么冠冕堂皇的?不是利欲熏心,你们不在海外修炼巴巴地跑到洛阳来干什么?对了对了,那个慕容覆水我是认识的,还说海外散修?我呸呸呸!”不过他摸不清许琼的深浅,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陪笑点头。许琼又道:“看道友的精气神已经浑然如一,恕徐某直言,许琼也见过不少方士,方士多无师承,只以术法通天,可是很少……能练到道友这一步的。”史崇玄心里一惊,他想不到许琼的眼力能到这一地步,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可以看出许琼的目的是让自己连表面上都不用再装方士了,直接承认了吧……只好淡笑道:“仙师所见无差,贫道是有这么一点小小成就。不过方士不方士的,有啥所谓?毕竟方士之中也有几个厉害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史崇玄就死撑到底了”,不过他想了想又道:“总之咱们道门不分宗派,都是一家。当年通天教主都曾说‘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本是一家’,仙师们若有需要史崇玄帮忙的,只需说起,都是崇玄分内的事情。”许琼心中暗叹:“这家伙是死不松口了,什么话都说了,也愿意为你办事,还能这么逼迫下去么?”于是笑道:“甚是甚是,日后咱们道友之间还是要多走动走动,贫道的下处,想必道友也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就想走了,反正线已经搭上,人家史崇玄如此服服帖帖,还真没个动手吓唬他的借口。史崇玄也知道“罗仙师”得到他的保证之后已经心满意足了,哪能留他吃饭?于是也顺着话茬一说,带了几句洛阳本地的风土民情,两人“相谈甚欢”,前后有那么两柱香的光景,许琼便起身告辞。本来史崇玄准备送他到大门口,可是一出院子却见流云在外面等着呢,流云一见两人出来,慌忙迎上去道:“仙师慢走,公主殿下请仙师相见!”许琼和史崇玄都为之愕然,最后史崇玄施礼道:“如此,崇玄便不送仙师了。”许琼和他告别,憞憞嘱咐日后一定要多多交流修行的心得云云,然后随流云一起向内走去。流云是太平公主身边地位比较高的侍女,负责高级内务,本来跑来跑去叫人的活计不是她的工作范围,不过太平公主想要在内院召见许琼,也只好叫身边的人出去招呼兼带路。许琼一路向内,只见园林曲折,真不知这府邸占了多大一块地,放出神识鸟瞰了一下,差点没给吓坏了,洛阳的皇宫不大,可是公主府都快赶上皇宫的三分之一了,也不可谓不壮观。此前,经过许琼的打听已经知道,现在的太平公主竟然是独居,从前和驸马薛绍生的几个孩子都大了,儿子都封了,女儿没嫁出去的也跟哥哥住在封地,没一个住公主府。而现在驸马是武攸暨,太平公主和他也生了几个孩子,不过武攸暨自己在洛阳城外建了个郡王府,一副和太平公主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许琼感觉有些怪异,这个武攸暨也真够极品的,宁愿自己老婆在外面勾三搭四找男人,他自己看不惯的也管不了的就是干脆不冒头,倒也省心……曲曲折折地走到太平公主寝殿前,流云进去小声地通报了,随即便出来请许琼进去。许琼看这是寝殿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他听说太平公主不但政治上很有些武则天的影子,这个找面首方面也是很有本事的,难道看上了自己?不至于吧,前面姐姐看上了自己,后面姑姑也来这套?神识透视下,却见太平公主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书呢,倒没什么“可怕”的表现,许琼大步走了进去,施礼道:“无量寿福,贫道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笑道:“仙师何来恁多规矩?快快请坐。今日之事,本宫尚未谢过仙师。”许琼欠着身坐下,笑道:“一点小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倭奴国人乃是化外蛮夷,有些失礼的地方却是教化不到,动刑太重,斥责太轻,不如轻轻放过,不当个事儿,便不须什动作了。”太平公主心头一震,她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小道士还有这番见解,想了想道:“还是要多谢仙师,否则流云这婢子一动起怒来也不好收拾,呵,她身边还有侍卫跟随,怕又不好善了。仙师的见解十分高明,可是常居海外,对海外之事多有涉猎么?”许琼道:“这倒不然,见解归见解,还是永徽律设定得当,化外人也不可纵容,只是无心之失,便开恩罢了。”太平公主想了想,觉得此事上没什么说的,便话题一转道:“仙师对律法精熟,改日本宫必定上奏陛下。仙师今日光临,便是要和史崇玄师父见面么?”许琼笑道:“然也。前几日来此赴宴,公主说史道友有事外出,贫道便等了几日,今日问了问,却是正好在此。此乃临淄郡王殿下所托,贫道也不敢不尽心呐。”太平公主好奇道:“隆基?”随即想起一桩事来,立刻没了疑问。果然许琼就是拿那件事来搪塞:“临淄郡王有位妹妹名出云,想必殿下知道,她正是拜史道友为师。临淄郡王不解仙道中事,来问贫道,毕竟贫道与史道友所学不尽相同,只得亲身来问县主的进境,呵呵,却不料一见史道友,相谈甚欢,只因算到今日还须见过贵人,这才约了后会之期,匆匆出得门来。”太平公主听许琼说的虚虚实实,一时也不辩真伪,正在沉吟,忽然一个侍女大步跑了进来,惶惶道:“殿下,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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