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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差不多两小时,风大起来,前面的交通故障还不能排除。又一辆面包车在快餐店门前停下。
男孩举起望远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妈,妈——又来了九个!”现在他显得很快活,站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并且哼唱起一支古老的儿歌。后窗灿烂的光芒勾画出他幽暗的身形,就象个皮影。
九个人先后进门。老板娘团团转:“喂,有快餐盒饭,有荤的有素的。”
“听说那边大树下,死了个人?”
“对,一个老头。喂,有酒,还有各种饮料!”
“怎么回事呢,凶杀还是自杀?”
“请坐吧,都请坐吧。这么冷的天儿,先都喝杯热饮再吃饭吧。”
新来的几个人不急于落座,围着老板娘,围着那对温文尔雅的老人和那个南方人,询问湖上的事,叽哩呱啦南腔北调一团嘈杂:……噢,是吗?……昨天晚上?……对,开始下雪了……太平桥。什么太平桥?……不,不记得。真的有这么个地方?……没人认识他?……到底怎么回事呢他从哪儿来……
老板娘冲出重围:“劳驾劳驾,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时她见那个小伙子和戴眼镜的女人回来了,就说:“要问就问他们吧,他们刚从湖上回来。”
“喂,怎么样了?”老板娘自。先问。
戴眼镜的女人好像把离开时的惶恐和焦虑都丢在湖上,微笑着,一边踢踢踏踏地跺脚一边擦眼镜上的水雾:“冷死啦冷死啦,湖上好大的风噢。什么?哦,让他先说。”她望一眼小伙子,那光景他们已经很是熟悉了。
小伙子:“不错,你那宝贝儿子说对了。那圆圈整个是那老头踩出来的。”
戴眼镜的女人:“他在湖上一圈一圈整整走了一宿,把那一圈雪踩得又平又硬。不不,不像是‘鬼打墙’。”
小伙子:“不是‘鬼打墙’。他不像是迷了路。他肯定是以为走到了他要去的地方,这才躺下来。喂老板娘,再给我一杯酒。”
戴眼镜的女人也要一杯。她很美,皮肤很白,带一副细边眼镜,很文雅。
小伙子:“他在湖上一圈一圈至少走了有四五十公里,最后在岸边看见了一块大石头。对,就在那两棵大树下。那石头两米多长一米多宽平平整整,邪门儿了,正好像一张床。看得出,他死前并没有迷了路的那种惊慌失措,他完全相信那是一张床。”。
戴眼镜的女人:“他走到床前,他以为他走到床前,脱了鞋;还把一双鞋端端正正地摆好——想必这是他几十年里养成的习惯,然后爬上床,脱了棉大衣把棉大衣当被子,躺下,把自已盖好。就这样。”
“有条不紊,看不出他有过一点慌张。”
“睡之前他还吸了一支烟。就这样。”
“他身上、衣兜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点能说明他身份的线索。”
“发现时,他死了并不久。就这样。”
“是我们那口子最先发现的。”
“那时候天也就是刚刚亮,对吗?”
“天刚蒙蒙亮。”
戴眼镜的女人看看手表:“就这样。现在是1点,他死了七八个小时了。”
没有人说话。都望着后窗。
过了一会,小伙子也看看手表:“噢,是吗?老板娘,给咱们开饭吧!”
“喂,都有哪位要快餐盒饭?该死的我们那口子怎么还不回来!”老板娘满腹怨气地朝湖上望望,顺手在录音机上换了一盘磁带,按下一个键。“有酒,也有烟,有各种饮料!”
这一回是一首提琴曲,开始的节奏急切、跳跃、断断续续,继而低回旋转、悠悠荡荡联成一气,反反复复地加强着同一个旋律。仿佛在一片大水之上,仿佛有一条船,仿佛是一个水手驾了一只木舟。窗外,丝丝缕缕的残云在天上舒卷撕缠,风刮起雪尘肆无忌惮地扬洒在空中,太阳把它们照耀得迷蒙灿烂。一只提琴孤独地演奏,拨弦,弓在弦上弹跳,似乎有些零乱,然后是一阵激动的和弦、变奏,渐渐又透出初始的旋律,缠绵如梦……仿佛有桨声,有水声,有船头荡破水面的声音,仿佛有喁喁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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