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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叔让你快下来呢,阿夏!”我说。
“十叔叫你快下来呢!”阿冬也说。
“你又叫十叔,”阿夏说阿冬,“爸让咱们叫十哥你怎么老记不住。”
正对着窗户的墙上挂了一面镜子,窗户下又挂一面镜子对着第一面镜子,第一面镜子下再挂了一面镜子对着第二面镜子,这样,两面墙上一共挂了七面镜子,一面比一面矮下来,互相斜对着,跟潜望镜的道理是一样的,屋顶上还有两面镜子,也都斜对着墙上的镜子,这样十叔虽然不能动却可以看见窗外的东西了,无论怎么躺都能看见。是老谢给他想出这法子来的,老谢不识字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潜望镜。阿夏回家把这事讲给她爸爸听。阿夏阿冬的爸爸是大学教授,整天埋头在书案上不是写就是算,这时抬起头来笑笑说:“哦,是吗?老谢没上过学真是可惜了。”
从那些镜子里可以看到:墙头上的一溜野草(墙的这边想必是一条窄巷,偶尔能听见有人从那儿走过),墙那边的一大片灰压压的屋顶和几棵老树,最远处是一座白色的楼房和一块蓝天。再没有别的了。十叔永远看到的就只是这些东西,但那儿有他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你们看见树梢都绿了吗?”十叔说。
我说:“看见了,怎么啦?”
阿冬也说:“看见了,怎么啦?”
“阿冬就会跟人学,”阿夏说,“笨死了快。”
“看没看见有一棵还没绿?”十叔说。
“我看见了,怎么啦?”阿冬抢先说,然后看看阿夏。阿夏这时偏不注意他。
十叔说:“那是棵枣树,枣树发芽晚。看那上头有什么?”
阿夏说:“一条儿布吧?是一条破布条儿。”
阿冬也说是一条破布条儿。“我没跟你学,我也看见了!我就是也看见了,干吗就许你一个人看见呀!”阿冬冲阿夏喊,差点儿要哭。
“娇气包儿,笨死了。”阿夏说。
阿冬把眼泪咽回去。
“你们都没说对,”十叔说,“是纸条儿。是一个风筝,一个风筝挂在树上挂坏了就剩下那么一绺纸条儿。是昨天下午的事。画得挺讲究的一个大沙燕儿,准把他心疼坏了。”
“谁呀十叔?把谁心疼坏了?”我问。
“他应该到南边空场上放去。”十叔说。
“谁呀?谁应该到南边空场上放去呀!”
“那儿多宽敞,是不是?”十叔说,“就是使劲跑那儿也跑得开,闭上眼跑都保证撞不上什么东西。等风筝升高了你就把它拴在树上,一点儿甭管它它也不会掉下来。拴在一块石头上也行,然后你就坐在石头上,你看着那风筝在天上一动也不动,你就可以随便干点儿别的事了。就是枕着那石头睡一觉也不怕,睡醒了你看见那风筝还在天上。唉,要是我,反正我宁可多走几步路到南边空场上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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