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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远之来到姬侯府时,姬文景正在院中为赵清禾画像,长空之下,赵清禾穿着那身鲜红美丽的嫁衣,泪眼涟涟,唇边却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遥遥望去,已经像极了画中人。
“或许,这是我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幅画作了……”姬文景一边画着,一边对旁边的骆秋迟淡淡一笑:“野蛮人,少不得求你一回了,待我们夫妻离去后,不仅要拜托你为我们收尸,还得将这幅画烧在我们坟头,你记住了吗?”
骆秋迟双手抱肩,明明红了眼,却仍勾起嘴角笑道:“小姬,你这是在为难老子啊?老子收金收银收什么都好,就是不想收尸,好端端一幅画,也别想着烧掉了,留着日后挂在新房里多好啊……放心吧,你们定能安然渡过这一劫的,实在不行,老子也能学你一回,闯一闯那了不得的刑场!”
这话中透着一股悍匪的狠劲,闻人隽在旁边一激灵,扭头脸色微变:“老大,你……”
倒是姬文景,仍旧淡定十足,只是一边作画,一边毫不客气道:“你拿什么学?你家也有献帝钦赐的免死金牌吗?还是你乃罗汉转世,铜墙铁壁打不死?省省力气吧,野蛮人,留着给我们挖坟去。”
他言辞犀利惯了,到了自己头上也照旧刻薄无误,骆秋迟却是敛了笑意,在风中一脸正色:“没有免死金牌,也非罗汉转世,但有双手双脚,血肉之躯,纵是战到最后一刻,又有何惧?”
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院落中,姬文景长睫一动,手中的毛笔终是顿住了,他扭过头,看向骆秋迟,久久的,才低声道了五个字:“野蛮人,谢了。”
深吸口气,却又扭回头,继续执笔作画,“不过黄泉路上够挤了,你还是别来添乱了,赶百年后的下一趟吧,这次就留给我们夫妻二人一个清静吧,行不行?”
话中明显还带了一丝嫌弃,总算把骆秋迟逗笑了:“行你大爷的!”
风掠长空,笑闹中带着悲凉,他们没有发现,付远之悄悄靠近,拉了拉闻人隽:“阿隽,世兄有话想对你说。”
侯府外,一棵茂密的大树下,闻人隽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世兄,是不是伯母答应了?她愿意来医治史副将了?”
付远之望着她,避而未答,只是看了许久后,才对她轻轻开口:“阿隽,你那日在朝堂上,说君如磐石,妾为蒲苇,情意无转移,是当真的吗?”
闻人隽有些愣了愣:“世兄,你,你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有为什么,你回答我。”付远之面目沉静,看不出悲喜,只是定定道:“你与骆秋迟当真情投意合,今生今世认定彼此了吗?”
闻人隽与他四目相对,深吸口气,终是点头道:“是。”
她一字一句,笃定万分:“我们约定过,再也不会松开彼此的手,此生此世,我非他不嫁。”
付远之身子一颤,眼眶骤然泛红,他俊秀的脸上忽然布满了无以名状的哀伤:“阿隽,如果世兄从前,从前没有受家族所迫,几次三番扔下你,你还会不会,会不会……”
有些什么想要问出来,却始终不敢问出口,闻人隽见付远之的样子,心中也一酸,忙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都不用再记挂于心了,至少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吗?”
“是啊,都好好的……”付远之喃喃着,神情又渐渐平静了下去,只是那股哀伤依旧挥之不散,他意味深长地道:“只要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闻人隽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上前一步道:“世兄,你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付远之微微仰头,望着白茫茫的长空,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心口,“只是这里,大概不会再活过来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闻人隽一时未听懂,仍要再问时,付远之已经向她红着眼道:“阿隽,世兄要走了,你多保重。”
冷风拂过他的衣袂发梢,他字字轻缈,眸含悲怆:“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世兄会远远望着你,默默守护在你身后,只盼你每日都快快活活,无忧无愁,平顺一生。”
他挥了挥手,已是强忍着泪水向闻人隽道别:“这一回,真的要走了,阿隽……”
闻人隽心头无来由慌了起来,神色急切道:“世兄,你到底在说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付远之却是摇摇头,孑然一身,转头而去,“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世兄大概要走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路了……”
他大步踏入了风中,闻人隽忽然心头一悸,痛得无法呼吸,她匆匆追出几步,泪水莫名地落了下来:“世兄!”
付远之背影动了动,长发随风飞扬,却正像他所说的,再没有回首,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远方,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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