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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病了多年无甚牵挂,倒不是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而是怕撑不下来太后娘娘的后事。
姜恒因先送皇上出门,又请皇后这样一耽误,到慈宁宫的时候,宫里嫔妃已经有些许住的近的先到了。
正静静按位份高低跪在偏殿里。
宁嫔郭氏也先到了。
几年前皇上大封了一回六宫,除了将郭氏升为宁嫔外,其余雍正二年进宫的秀女也都各升了一级。如果以没有下一批秀女入宫,上一批就还是新人为标准,那么雍正二年进宫的秀女们一直是新人。
大家早已躺平开始熬资历。
早就开始以宁嫔郭氏,而不是贵妃为榜样了。
姜恒到了后,先给了郭氏一个询问的眼神,郭氏对她点了点头。
这些年,郭氏也帮了她很多忙。
今年冬天,人人都知道太后娘娘要不好了。姜恒一来是要为太后祈福,二来也是想着寒冬时节守孝,若是保暖不足,只怕要有不少体弱的宫妃尤其是孩子们会生大病。
于是就以太后娘娘恩典,各宫多发了棉花、棉布和炭火等必需品的份例。
都少不了郭氏帮着她一起料理。
姜恒的目光环视侧殿,就见阿哥们和敏敏都不在这里,想来是跟皇上、十四爷一起进了暖阁里头,静听太后娘娘最后的吩咐。
果然,姜恒穿过妃嫔们时,正在努力憋着眼泪的十四福晋抬起头来,对她颔首,给了个孩子们都在里头的眼神。
屋内与屋外情状差不离。
皇子、公主在前,恂亲王府的儿女在后,俱按序齿跪着。倒是重孙子一辈,太后一个也没叫进来,只说不必吓着孩子们。
说是隔代亲,什么老太太爱重孙子。其实到了最后,当母亲的还是最挂念两个亲生儿子。
皇上跟恂亲王两个都在榻前跪着,乌雅嬷嬷原是给皇上奉上软垫的,却被皇上扔到一旁去了,就这样以天子之身跪着硬邦邦的脚踏上。
太后神志清醒。
清醒的让皇上心沉。
果然,太后自己也很清楚,连参汤也不喝了。
她只是带着眷恋,挨次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脸颊,缓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额娘都七十多岁了,也算多福高寿。”又对皇上道:“瞧你,这几个月,多了不少白发。”
太后索性努力坐直了身子道:“还是梳发的人手不巧。哀家刚长白发那些年,都会给自个儿梳发,把白发藏起来一丝儿也不漏,旁的宫女梳的都不如哀家亲自来的巧。”她拍了拍榻旁,对皇上道:“说来,额娘还没有给你梳过发辫。你转过身来。”
十四爷忍着泪道:“我小时候额娘倒是常给我梳的,今日便不跟四哥抢。”
皇上转过身。
太后叫十四爷亲手捧着一面半人高的镜子,又叫敏敏过来,在旁替她拿着发油,慢慢给皇上梳着。
其实太后娘娘眼神越发不好,方才皇上跪在下头,她还看的清楚些,此时真把头发放在手里,倒是分不清黑白了,兼之手上也没有力气,所以慢慢梳完,费力给皇上重新编起来后,还不如原来。
但满屋人都说果然好。
太后也就笑了,又将陪伴她多年的犀角梳轻轻插在敏敏发间:“好孩子,这就如你大婚的时候,皇祖母给你梳了发一般。一梳梳到底……”
姜恒在侧殿听到暖阁内哭声骤起的时候,与皇后一样,不等出来正式通传的内监,就带着妃嫔们一并伏身送太后驾鹤西去。
雍正十九年正月,太后乌雅氏薨逝,礼部上谥孝恭仁皇后。
“皇额娘是高寿而走。”皇上虽是伤痛,但太后之前先是缠绵病榻,已经让所有人包括皇上做足了心理准备,且太后去的那夜如此安详,就像是太累了慢慢睡着了。
儿孙绕膝,了无遗憾,含笑而终。
于是不必群臣劝谏皇上节哀,中正殿的法师来以佛理劝说,皇上自己都私下对姜恒说了一句:“朕将来若得如此,也算圆满。”
因见姜恒怔怔看着他,就安慰道:“你放心,朕不过这样一说,必不能现在就抛下万事走了。何况,朕也放不下你们。”
“朕心知肚明,那几个在朝上提出要朕立皇贵妃,甚至影射废后的臣子,安得不是什么好心。不是蠢就是坏,偏把你与弘昑放到火上去烤。”
姜恒心知随着弘昑长大,朝上这样的暗流转为明着的浪花,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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