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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人的祖地多出自北方,故迎亲成婚的风俗,也依然保留着过去北方的习惯。
李穆迎走了送嫁而至的新妇兄长和礼官,新妇暂时还留在船上略作休憩。
掐点到了吉时,一个妇人带着七八人,笑容满面地登船,迎接洛神上岸。
这妇人二十七八的年纪,容貌秀丽端庄,笑容亲切,自称沈氏,是李穆结义兄长蒋弢的内人,李穆平日唤她阿嫂。
李家从前遭变,家中如今只有一母卢氏。照风俗,新妇远嫁而来,到了这里,须由新郎年长些的平辈女性来接。沈氏自然当仁不让,带了身后这些个平日与李家常有往来的热心街坊,一道前来相迎。
随同的妇人们上船后,见新妇所乘的那船,外头看起来也就大些而已,舱中却装饰得极其华丽,不但脚下的舱板都铺了精美的织锦地衣,连伺候的仆妇也是服饰出众,个个气派,不禁有些拘束,上船后,不敢随意开口说话,一举一动,只跟着沈氏做。
沈氏看起来倒像是见过些世面的,上船后,丝毫不见露憷,面带笑容,向阿菊问候路上的辛苦,寒暄完,问新妇可休息好了,若准备妥了,便可接她登岸。
含着金汤匙生、锦衣玉食养大、被长公主和高相公当做掌中明珠的小娘子,如今竟被迫嫁到这种地方,嫁给一个此前连名字都未曾听说过的庶族武将。长公主有多么的愤怒,阿菊就有多么的悲伤。
在洛神和下人的面前,她虽已尽量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面对前来迎亲的沈氏,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好脸色,淡淡地笑了笑,叫沈氏稍候。
高家这个陪同新妇而来的嬷嬷,地位显然不低。几个同行而来的迎亲妇人,有感于她客气而疏离的态度,变得愈发拘束了,站在舱中,不但原先准备的那些喜庆话,一句都不敢说,连动也不好动,唯恐一个不妥,越加惹对方瞧不起自己这边。
沈氏却笑容依旧,点头:“有劳嬷嬷了。新妇路上辛苦,若未妥当,我们再等等,也是无妨。”
阿菊转身,入了内舱。
洛神已换衣打扮完毕,从头到脚,也被罩上了那顶幕离,正站在那里。
外头迎亲人和阿菊的说话声,皆传入了她的耳中。
隔着幕离的一层紫纱,她望着阿菊。
阿菊停在她的面前,凝视了她片刻,朝她伸出手,轻声道:“走了。”
洛神定了定神,随阿菊步出内舱,在沈氏和其余妇人的无声注目之中,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之上。
天近黄昏,斜阳为江面和江中的船只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高氏新妇虽迟迟不见出舱登岸,但码头上的围观之人,非但没有少去,反而越来越多。
“接出来了!接出来了!”
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岸边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那艘载了新妇的大船舱门打开,在一群丽衣仆妇的前后引导之下,一道亭亭身影,出现在了涂铺着金色夕阳的船头甲板之上。
她全身从头都脚,都被一层轻紫色的幕离所罩,看不清面容到底如何。
一阵晚风吹过,掠动了那层幕离轻纱,只能看到她裙裾飘动,身姿若仙。
但这,已经足够了。
从她出现在船头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仿佛感觉到了来自于新妇高氏女的美丽、高贵,和那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矜持。
这种高高在上的美丽,和京口镇的彪悍粗犷,形成了鲜明对比,乃至于格格不入。
周围很快安静了下来。
人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更没有人说话。
片刻前,这里还喧哗一片,人人兴高采烈地等着瞧新妇,等洛神一上岸,竟听不到半点杂音,连咳嗽声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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