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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杏花初放的时候,阳虚侯置酒召客,其中也有淳于意。酒阑人散,主人单单把淳于意留了下来。
在杏林中闲步着,走到后苑东北角的池边,僻静无人,阳虚侯站住了脚,闲闲说道:“仓公,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外边大概都还不知道,就在这几天我要到长安走一趟。”
“喔,是!”淳于意松了口气。原来他有些紧张,看阳虚侯的神情,他以为是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要谈,是误会了。
“大前年入朝,你是随了我去的。这一次。我要问问你的意思。”
“我——?”
淳于意要考虑了。原来他想说:我当然依君侯的吩咐。旋即想到自己还有麻烦来了,这时侯是个申诉的好机会,但是,一记起齐国太傅的心怀成见,仗势欺人,他就忍不住要激动、要赌气,忘了顾惜自己。
因此,他仍旧抱定宗旨,决不求援阳虚侯,也不必跟他说什么真相。只是随从入朝,倘或被延尉逮捕,下了“诏狱”,阳虚侯自然没有坐视之理,要他设法营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于是,他决定这样回答:“我要请君侯恕罪,此番,我实在不能例从了。”
“为什么呢?”阳虚侯暗示着:“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实话!”
淳于意心里一动——为的阳虚侯话中似有意,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的遭遇?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些此时无暇思索,立刻得找个不能随从入朝的托词。
他向不善于推托敷衍,想了一会才说:“贱体衰颓了,难耐跋涉。”
阳虚侯失笑了,那正是他推辞齐王府征辟的理由。
淳于意发觉自己措词不当,阳虚侯已知是在撒谎,不免有愧色,越发讷讷然不成句。
“好吧,你既不愿去长安,我不勉强你。不过——”阳虚侯沉吟着,没有再说下去。
这使淳于意不能不问:“君侯还有什么吩咐?”
突然间阳虚侯想到,有句话可问:“临淄可有消息?征辟你的事怎么了?”
“我不知道。”淳于意摇摇头:“随便他们怎么处置吧!”
态度是有些傲慢,但在一向对他持有好感的阳虚侯眼中,却更佩服他的正直刚强。由此一念,阳虚侯立即作了个决定,不必再旁敲侧击地迫着淳于意说话了——很明显地摆在那里,他决不会说一句半句请托的话,只照缇萦的意思,在暗中保全他吧!
“缇萦在家做些什么?”阳虚侯笑道:“她好一副歌喉,可爱得很!”
赞美缇萦,是淳于意最高兴的事。然而,他意有未足,缇萦的可爱,又岂仅一副歌喉?她的孝顺、聪明、厚道、不慕虚荣,不都比歌喉生得更可贵吗?
就这微觉怏怏,欲有所言的时候,发现杏林有几个人探头探脑,似乎有什么事要来陈述,却又不敢上前的样子。淳于意认得领头的谒者——他明白,谒者掌管朝贺奉使,交际应酬。如今阳虚侯要入朝,该带些什么人,准备什么贡物仪礼?以及一切车马食宿的安排,责任都在谒者肩上。现在必有许多迫切的公事要请示,识趣告辞吧。
他的推测一点不错,所以阳虚侯也不留他,只说:“长行的日子,正待选定,在家总还有几天耽搁。抽一天工夫,再请你过来,检点他们所携的药囊。”
“遵命!”淳于意极恭敬诚恳地答道,“这是理当尽心的。君侯体气健旺,可以放心。不过到了长安,伏望节饮食,多保养。”
“我自己会当心。”阳虚侯又问:“我这里四位侍医,你看带谁去的好?”
“那自然是陶侍医,老成可靠,脉法也精。倘或君侯接纳我的推荐,我再去访他细谈,把春令该当注意的疾病,以及征侯疗法,提示一番,那就万无一失了。”
“好极,好极!”阳虚侯欣然同意,“一切费心了。”
已经告辞了,却又谈了好一会。等淳于意再次揖别,出了杏林,阳虚侯倒又派人赶了上来,有句嘱咐,说是翁主想念缇萦,明日一早,遣人接她到府里来盘桓,特为先告诉他一声。
于是,到了家,淳于意就把这话告诉了女儿。
“那么,爹,你可准我去呢?”
“去,去!”淳于意近来对缇萦是格外的慈爱了,以前不甚同意她做的现在一概不加反对,所以这样一叠连声地许诺着。
然而缇萦却不敢擅专,而且切记着父亲曾经教导或者暗示过的话,凡事仍旧禀命而行。此时得以允许,才算放心。
“阳虚侯夸你的歌唱得好。”淳于意又说,“你明天再唱些给他听,就算送行。”
“送行?”缇萦不觉紧张了,“可是阳虚侯要入朝?”
“你何以得知?”淳于意极快地问。
看到父亲通视的眼神,缇萦才知道话中有了漏洞,幸亏还未说出“奉诏”二字,犹可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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