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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光华大盛,几乎是瞬间便覆盖了两人的身影。
……
魔宫白塔上,白发曳地花团锦簇的华美身影终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他走得很慢,第一步迈出的时候,他甚至很是稳了一下身形,好似这才适应重新拥有了身躯的感觉,他扶着白塔的墙壁,抬起一只手,轻轻敲了敲自己覆盖着面具的眉心。
他的手指上涂着丹蔻,殷红的色泽与面具上的黑底火色蔓延成一片,好似那火是自他指尖而出。
“太久不用脑子了,有点乱。”他左右摇摆了一下脖颈,声线依然雌雄莫辩,还带着一股诡谲的天真之气,仿佛刚刚从混沌中走出来,真正不分善恶、却已经见过太过恶的孩童:“让我好好想一想,哪些是我的记忆,哪些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的回忆。”
很显然,此处他所说的“阿猫阿狗”,自然便是这万年以来,无限逼近了长生期的那些各个门派的大能们。
天道在蚕食他们的神智,魔神也在抢夺。便是修炼了千年才到灵寂期,以期突破的真正的道君,也难以长年累月地活在如此这般地狱一般的三方撕扯中,所以这万年来,灵寂期便好似是修真之一途的终点。
修真界最大、也是最可怕的秘密,便是所有灵寂期的道君,都非死即疯,不得善终。
始作俑者此刻却轻描淡写地将那些因他而绝望的道君们称为“阿猫阿狗”,他又轻轻“啊呀”了一声,很是嫌弃道:“怎么还有天道的记忆。真是荒唐好笑,天道有了自己的意识和记忆,还能被称为天道吗?既然天道可以有感情,我为什么不能做天道?”
如此震惊天下、甚至可以被称为惊世骇俗的语言在他嘴里,就像是什么再平淡不过的日常对话,他过分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又过了许久,终于欣喜地拍了拍手:“找到了,想起来了。”
“是了,是了。”他抬起头来:“我这一身骨头,不过是枯骨,要想要变成真正的骨头,还需要一些魔髓。”
无数漆黑的魔气自四面八方而来,丝丝缕缕却依然汹涌地顺着他的长发没入身体,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感知。
“埋下的种子里,有的不太顶用,有的已经死了。怎么到头来,只剩下了一根魔骨和一道魔印了呀?说好了会被逼入魔的几个种子怎么都还好好儿的?”魔神轻叹一声:“有些人……办事也不怎么样嘛,让人入魔很难吗?”
他一边说,一边终于找到了身体的平衡,就这样顺着魔宫白塔回旋的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最有希望的时候,发现希望就是最深的绝望。最幸福的时候,发现带给自己幸福的人,就是推自己入深渊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脑海中也有一幕幕如烟火般闪过。
魔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拥有天生道脉的小小少年家毁人亡,沦落成乞儿,不得不与野狗抢食,却又终于一夕拜入了浮玉山,有了师友,有了崭新的、有希望的生活。
……再倏而发觉,给了自己最大希望的这些人,便是被指使去害得他流离颠沛、与他有真正血海深仇的幕后黑手。
他本该绝望入魔的,甚至当时黑衣魔使就在身边,但他没有。
画面一转,魔神的目光落在了断山青宗边的一隅,这一处宗门在无数次的魔兽侵袭之下,纵使有其他宗门的援助,也早已是强弩之末。
无数人绝望地躺在地面上,眼神空洞,好似早已认命。
这样的认命背后,却还有更深的不甘心与愤怒。
凭什么是他们?这世间这么多人,凭什么只有他们的修真之途,好似便是为了心甘情愿地赴死。
这样的情绪早已弥漫了大半个门派,他们手中还有剑,但心中已经生魔。
他们本该都绝望入魔的,但他们都没有。
画面再转,悲渊海中,俊美的鲛人被铁锁与阵困于其中,他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否则怎么会有如宗狄之辈妄图以转魂共生大法来彻底侵蚀他。
宗狄本应成功的,又或者说,成功的并非是他本身,只是陷入了几乎彻底混乱之中的谢琉,终于被不断撕扯交错的神识打败。
他也本该入魔的,可他也没有。
时间线再向后一些,那名拥有他魔骨的少年,分明已经遭遇了他为他编织的最痛苦的身世,在希望中绝望,在幸福中坠入深渊,母亲在世却永世不得相认,父亲的亲情不过是编织的谎言,师尊的收留也只是为了最后这一击……
他怎么也还没有入魔?
……
魔神觉得困惑,却也觉得很有趣。
因为所有这些画面里,交织出现的,从来都有同一个身影。
一个身上带着他的魔印的少女。
那个少女牵起了魔骨少年的手,让他的灵魂不再冰冷;带着家破人亡的少年去见识更多的世界;让断山青宗的宗门之上缭绕起了最恢弘的疗愈法阵;再独自一人入悲渊海,撕碎了宗狄的神魂。
魔神凝视了片刻,突然歪了歪头,很是疑惑地“咦”了一声:“等等,我是不是好像忘了什么事情。这个魔印……是什么时候下的?谁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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