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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圣母李氏被命出家为尼、又被撵至廓州后,她所抚育的瞎毡和磨毡角的境遇,也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既有亲族遭到不断打压,又有得宠的乔氏玩弄手段,纵使作为父亲的唃厮啰不曾真正针对,在一干见风使舵的蕃臣的窃窃私语里,早年飞扬跋扈惯了的二人又哪里经受得起这种落差。
尤其在乔氏迅速诞下三子董毡后,他们更是遭到了更多原支持者的背弃,地位一落千丈。
从在招待宋使这等大事上、作为长子的瞎毡却是直至宴前那一小会儿、才风尘仆仆地险险赶回的这点,便可见一斑。
当他与弟弟磨毡角年纪到底不大,不善隐藏心思,在一片欢谐的宴席上,故意摆出脸色冷凝,满心不痛快地喝着闷酒的模样。
落在一直有意忽略他们的唃厮啰的余光之中,不禁让赞普很是不满。
在吐蕃有意联宋抗夏,忙于接待使者、商榷细节的节骨眼上,身为赤赞的这二子不仅毫无作为,倒是当着宾客的面板着张脸,可不就是为了向他展示他们的委屈和怨怼么?
真是轻重不分,好歹不识。
想着温柔可人的乔氏,玉雪可爱的董毡,还有全心全意支持他、让他无后顾之忧忠的忠心妻族。
再想着自李立遵死后便歇斯底里,丝毫未意识到悄然改变的处境,还对他颐指气使的李氏;还有这两个享尽作为赤赞的荣华富贵,到头来却为了李氏而埋怨不断,还因争权夺利,直将他当敌人看待的二子……
唃厮啰微敛眸底,隐去一掠而过的厌烦。
陆辞当作不曾看见,唃厮啰自不会主动提起,其他蕃臣们,更是心照不宣地将这两位态度冷硬的赤赞的举动忽略了去。
在席散之时,唃厮啰和颜悦色地邀请陆辞入内室小坐,而使团的其他宋臣,则让骑士们护送回了驿馆。
陆辞知道,这是要初步商定立文之事了,遂欣然颔首,跟在唃厮啰身后,入了隐蔽的内室。
屏退仆从后,唃厮啰便一扫方才在大殿时刻意做出的几分文绉绉,随意往座上一坐:“坐。”
“多谢赞普。”
陆辞也不客气,坦然道了句谢,便在赞普正对着的座团上坐下了。
唃厮啰轻嗤一声,意味深长道:“我看你胆略倒是真不小。”
他不挑明,陆辞便权当他是道自己敢直接坐下之事,淡定道:“赞普许是不知,若在中原,除却上朝时需立于堂中,其余时刻,都是可在官家前坐着议政的。”
“还装蒜?”唃厮啰轻笑一声,愈发觉得眼前这人油盐不进:“你分明知晓,我所指的是哪一桩事。”
“听赞普言下之意,所指为那桩陈年旧事?”陆辞做出微讶模样,失笑道:“若下官真是胆小如鼠之辈,当年怕就不敢去算计温逋奇……对这一点,赞普应是心知肚明。”
唃厮啰不置可否。
他未再提方才堂上僵持,双方剑拔弩张的那一幕,而是顺着陆辞的话头,意有所指道:“的确。不过你灵机妙手下,恐怕不止暗算了温逋奇,还连我也一道囊括进去了。”
“赞普说笑了。”陆辞莞尔一笑,风度翩翩道:“下官固然有意针对温逋奇,但为确保赞普处万无一失,我不仅令付出心血安插多年的暗桩倾巢而出,甚至连最信任的义弟也派了出去,到头来更是不曾索取分毫。若放在商贾手里算,已是十足十的亏本买卖了,怎能说是算计了赞普呢?”
唃厮啰挑了挑眉,故意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你于我而言,还有救命之恩了?”
“非也。”陆辞眸光明亮,泰然道:“唯有同庸人蠢人,才需以赘言解释。赞普为一代英略雄主,素与我主惺惺相惜,不过是一时龙困浅滩,之后便是各取所需了。我泱泱大国,岂会行谢恩图报之鄙事?真要分,也不过是分个谁先谁后罢了。”
被陆辞这张口就来、半真半假的漂亮话一说,饶是有意为难他几句的唃厮啰,也忍不住笑了一笑:“难怪天子阿舅如此看重于你。”
陆辞这人,模样赏心悦目,话说得风趣得体,行事间更是魄力十足,实在令人心生好感。
这样一位心思灵巧的臣子,谁会舍得不予以重用?
经过这几句不软不硬的交锋,唃厮啰彻底抛却了之前‘忘’拜礼为行、却被陆辞‘逼迫’的小芥蒂,神色微凛,议起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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