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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明?天青,一匹白马疾驰在蒙蒙新绿中,马蹄声?越过旷郊原野,像一曲入阵乐章。
明?华章昨日赶到鄠县,见到了宋岩柏的父母,他询问完宋岩柏一案始末后,拒绝宋父宋母的挽留,连夜启程,赶往长安。
今日是破案最后一天,明?华章心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但还需要更多验证。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回到长安取证。
明?华章在路上算过时间,他用这个速度赶到长安时,应该能正好赶上城门开放。为此明?华章一夜未睡,不敢有?丝毫懈怠,等他到时,竟然还比预计时间早了一会。
明?华章下马,并没有?动用京兆府少尹的特权,而是乖乖站在队伍中排队。他无?意偷听?别人说?话,但等待时,旁人的谈话不可避免地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昨日圣人在丹凤门前杖责邵王和魏王世子,据说?血流了一地呢。”
“唉,邵王十九岁,魏王世子也才十八,听?说?魏王世子的妻子永泰郡主刚刚怀孕,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永泰郡主下半辈子怎么过?”
“你当?皇室里的公主郡主是平民娘子,丈夫死?了就要守寡?改嫁就行了,反正永泰郡主本来就改嫁过一次,大不了再?从武家挑一个丈夫。”
“啊,永泰郡主嫁过人?什么时候的事?”
“嘘,小点声?。永泰郡主在房州流放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嫁过人。不过永泰郡主在房州嫁的丈夫身份可能?不高?,圣人不喜欢,一回来就让永泰郡主和安宁郡主嫁给武家了。我和你投缘才告诉你这些辛秘,你可别外传。”
听?话的人拍胸脯应下,他们的声?音絮絮沉沉,渐渐转到皇室八卦上,不再?关心李重润和武延基的遭遇了。唯有?明?华章,愣怔许久,不可置信地回头:“你们说?什么?”
城门守卫慢悠悠检查路引,时不时还和旁边的同僚闲谈一两句。明?华章忍着不耐等他们检查完,立刻牵马走过城楼,往东宫奔去。但他的马才跑了两步,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谢济川横马挡住明?华章的去路,说?:“如果?你想打听?邵王的安危,那就不用去了。邵王没救回来,昨日半夜就死?了。武延基被送回魏王府,魏王请来了最好的郎中救他,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得看天命。”
明?华章刚才听?百姓议论女皇为了给二张兄弟出?气,将邵王打死?在丹凤门时,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么荒唐的事,明?华章以为只会出?现在夏桀商纣亡国之时,他从没想过,他竟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
女皇竟然如此昏聩独断,满朝文?武那么多贤士,竟然没一个劝诫?
这个认知给明?华章的冲击太大,等再?一次从相熟之人口中证实堂兄的死?讯时,他已经没什么波澜了。明?华章说?:“让开,我要去东宫,送他最后一程。”
谢济川纹丝不动:“你以什么身份去?太平公主和相王都在观望,你一个臣子去东宫吊唁,若惹怒了女皇,你这些年的蛰伏就都白费了。”
“可是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明?华章冷冷道,“安乐郡王死?时我还小,什么都不能?做;太子被流放圈禁时,我没有?力量,还是只能?看着、等着,祈祷有?奇迹发生;现在邵王被当?众打死?在丹凤门,她逼着永泰郡主改嫁,却又处死?她的丈夫,若我还眼?睁睁看着,那不叫蛰伏,那叫懦弱!”
明?华章说?着就要打马,谢济川上前,用力拽住他的缰绳:“你疯了!李重润是三王一系,他死?了,太子没有?正统继承人,于你而言是好事。太子都哭哭啼啼不敢出?头,你替他们义愤填膺什么?”
谢济川的话像一盆冰水,尖锐冷静,以致到了刺人的程度。然而明?华章同样很冷静,他并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相反,他非常清醒,谢济川越泼冷水,他越发明?确自己的愤怒。
明?华章和谢济川相识十余年,许多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但两人都刻意避免触碰。今日是他们第一次挑明?了谈论,或者?说?,争吵。
明?华章知道谢济川并不喜欢他,有?些时候甚至恨他。若不是因为他,谢济川的父亲谢慎不会早早离开朝堂,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却无?用武之地,谢家不会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但谢济川又不得不和他交好,因为只有?这样,谢慎未经过谢家同意就压上全族性命、百年清名做出?的赌博,才有?意义。
如果?赌赢了,明?华章继承章怀太子的衣钵登基,那谢家就是从龙之功,护主孤臣;如果?赌输了,就是家破人亡,灭族之祸。
但对于辉煌时曾谈笑间灭前秦百万大军,乌衣满朝与南朝君王共天下的谢家来说?,轰轰烈烈地死?,也好过无?声?无?息地泯于众人。
谢慎曾经以为他们的对手是三皇子、四皇子,以这两人的资质,谢慎很有?把握赢过他们。但谁都没想到,他们的对手,是一位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女人。
那个女人当?了皇帝,屠空了李家人,谢家不得不退朝在野,等待时机。这一等就是十七年,恢复章怀太子的名号遥遥无?期,李贤的遗脉不再?是政治资本,而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但是现在,谢家已经没有?选择机会了。谢济川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女皇日薄西山,皇位即将再?次回到李家手中,他怎么允许在这种?时候出?差错?
谢济川和他的父亲一样,这一生只接受翱翔九天和粉身碎骨,中间的状态并不在他们的考量内,谢济川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谢家赌赢。
区区人命算得了什么,政治斗争哪有?不流血的,就算女皇不杀李重润,日后明?华章夺位也得杀。如今的局面,对明?华章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谢济川注视着明?华章的眼?睛,两人都冷静又疯狂,克制又强硬。谢济川再?一次意识到,明?华章和他不是一路人,他们谁都不会为了另一个人改变道路,谁都不认同对方的处事方式,但是命运偏偏又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他们是朋友,也是敌人。这些年相互认可,也相互防备。
明?华章握住谢济川的手,不动声?色却又坚定强势地将他的手指掰开,把缰绳重新握回自己手里:“济川,这些年我很感激你,也感激谢家。但是,他们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亲族。我不能?,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谢济川笑了声?,像是在讥诮明?华章愚蠢,也像是在讥诮自己一厢情愿,他说?:“魏王现在还在怀疑你,你不清楚吗?你现在跑去送邵王,那就是自投罗网。”
“我知道。”明?华章静静说?道,“可世上有?些事,明?知不可,亦须为之。”
明?华章说?完后就驭马向前,谢济川没有?阻拦,在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谢济川轻飘飘道:“那她,你也不管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淹没在马蹄声?中,不留意几乎听?不到。但明?华章还是立刻勒住缰绳,霍然回头:“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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