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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高岗已回临城了,站上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些,庄永璞晚饭后跟宋邦珍打了个招呼,找了件黑色的长衫穿上,戴上一顶草编的凉帽,火车站外的路上黑灯瞎火的,西边高耸的两个炮楼似乎也睡着了。
他小心谨慎地穿过黑暗的屋檐和墙头,隐藏着行踪。不一会,在炮楼视线之外的西北城墙角落里,他的身影一头扎进了浓密的高粱地。
陈庄坐落在枣庄城西三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村子里有个老的炭场,这里很多人以烧炭为业,因为木头杂质多,烧起来容易熄灭,而且烟很大。人们就把木头埋在土下烧,把木头烧成木炭,木炭火力旺,烟也少,比较适合室内燃烧取暖。在北方,有很多专门烧炭的炭场,制作好木炭供应城市里用。在没有建立统一供暖系统之前,每家每户都是用木炭来烧火盆取暖。
庄永璞走到村头一家村民家里,询问谁家可以大量供应木炭,准备提前订货。村民热情地指点说可以去王志修家问问,就在西北角一个土垒的茅草门楼,很好找。
庄永璞谢过村民之后,沿着村中的小路,向村北头走去。走过三排茅草土屋,却折向村西,直奔西北角王志修的院子。
临近西北角,他慢下脚步,将声音降到最低,悄悄走到那个土胚的茅草门楼前,向黑糊糊的院子里望了望,上前轻轻敲了三下那扇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褪了色的木头门。过了几分钟,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影悄悄打开了大门。
庄永璞悄声问道:“是王大哥家吗?我来问问炭的事”。身影并未回答,反问道:“你找谁?”庄永璞非常紧张:“赵连友让我过来的。”身影迟疑了一下,侧身让出个空,庄永璞闪身钻进了漆黑的门洞。
走进堂屋,屋里没有点灯,隐约感觉屋里坐了个人,庄永璞不禁心里发毛,正不知什么情况。坐在马扎子上那人打了个招呼:“永璞哥,是我。”庄永璞这才放下心,此人正是洪振海。
原来,洪振海在前天收到赵连友传来的消息,当晚就召集了五个人,提前埋伏到临枣支线王沟西侧,一片人烟稀少,蒿草连天的地方,等火车一到,瞄准十六节车厢,和另一个扒车高手曹德清,飞身上车,用老虎钳子夹断了绑住铁门的铁条,将两挺机枪和六捆长枪掀下了火车。
由于开铁闷子的门费了点时间,没法将其他的长枪一起卸下,眼看火车马上要到王沟的扬旗了,两人才恋恋不舍地跳下了车,和在下边接应的赵连友,徐广田,李荣兰一起将军火藏到了蔡庄赵永泉家的芋头窖里。这两天,一直关注着临城火车站上的动向。估计到庄永璞可能会过来,所以在这等着他呢!
庄永璞吁了口气。洪振海道:“永璞哥,我们搞来这些武器。马上就能开干了。这是王大哥,以后有急事可以到陈庄来找他。
鬼子机枪丢失以后,现在每趟车上都加了5个兵做护卫,车头车尾都架上了机枪,有鬼子,也有‘二鬼子’。每趟车后隔十分钟还会有鬼子的特制铁轨摩托卡跟着,见人就突突。
最近已经折了好几帮企图扒车的人。所以近期为避免出事大家都没活动。现在枣庄表面平静,但是日本人肯定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永璞哥,你在站上,能说一下这两天的情况吗?”洪振海从腰里掏出一盒烟,递给庄永璞:“洋烟,从火车上顺的”。
庄永璞接过烟,抽出一支,顺手点上,又将烟盒递回给洪振海轻声道:“前两天,临城火车站的高岗茂一过来了,呆了好几天,不知道干了啥。
他可能是联系枣庄的什么人,暗地里调查丢枪的事。刚才出来的时候,虽然鬼子的炮楼没有打开探照灯,但是我感觉是添了很多暗哨,应该是高岗闻到了什么味道。
之前枣庄相对太平,反对势力比较少,所以他的重心在临城。他很警觉,丢枪后迅速安排了很多特务混在百姓里边,监视枣庄的一举一动,但是我想了想,现在枣庄人比较密集的地方是火车站和洋行,洋行我经常去,之前没怎么注意,只是知道三个掌柜都是日本人,因为靠着炮楼很近,平常也没有卫兵。
三个掌柜都是战场上受伤了之后退下来的军官,如果高岗想监视枣庄,洋行肯定是最理想的地方,咱们是不是也来个反监视,近期多注意一下洋行的动静?”
洪振海点点头:“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近期正计划摸一下洋行的底,长枪不好隐藏,给俺点时间,换几支短枪,咱再见机行事。”
“对了,还有个事”庄永璞突然想到王振华的话,“怕你们黑夜看不清,那天宋邦珍在第16节车厢用石灰画了个记号,王振华说,他晚上给擦去了,他如果不擦去,日本人肯定会怀疑站上有内线,那麻烦就大了。
王振华也许是在帮咱,也许是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不过他人还是比较正派的,日本人用他是因为他一直在站上工作,又会说日本话,他要是愿意,能帮我们不少忙。”
“哦?”洪振海沉吟了一会“咱们再观察观察,王振华信任你就很好,慢慢来。洋行那边我已安排人在盯着。现在装载重要货物的火车都会在枣庄中转,永璞哥你最重要的事还是了解枣庄火车站所有火车的运输信息,我们想要组织队伍,就需要武器,物资,站上有价值的信息,还需你定时传出来。
还有,陈庄这里短期内会是我们的活动点,目标比较大,我考虑再三,事情可能变化很快,不能让你和这个地方有明显的联系。
以后除了每月和赵连友接头,有急事,你可以找临城街头的一个剃头匠,他大概五十来岁,每个月十五前后,他都会到火车站门口剃头,他的挑子和别人不一样,扁担的头上系了两条绸子,一条蓝色,一条红色,他叫秦明道,你把消息给他,他会递过来的。”
庄永璞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不能离开车站太久,先回去了。”
旁边的王志修打开堂屋门,独自一人把庄永璞送到门口。庄永璞朝王志修点点头,出了门,头也不回地顺着村北头的小路往东而去。
无边的黑夜,像要吞噬掉整个世界,路边树林里偶尔传来夜猫子瘆人的叫声,他并没有从原路返回,在过了沙河的七孔桥洞后,折向南,绕了个大弯,沿着铁路边的高粱地走回火车站,在车站边僻静的黑影里蹲了十来分钟,站里静悄悄的,四五辆火车无力地趴在铁轨上,像一群累死的狗。
看到铁路周围没有异样,他便跃过铁轨北侧的路基,从火车下边无声无息地穿过车站西侧的铁丝网,在两列火车中间的沟里悄无声息地爬到最后一节火车,车站西北角那个仓库紧闭的门就已经到了眼前。借着建筑的阴影,悄然地回到了他和宋邦珍的小屋。
然而,庄永璞并不知道,火车站二楼的玻璃窗前,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身影,似乎洞悉了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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