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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分小心,谢漪果然没有发现。她看过一卷奏疏,放到一旁,回头望向刘藻,见她在床上静坐,便起身到床前,问道:“陛下近日读什么书?”
刘藻已有些日子没读书了,闻言便很惭愧,答了先前看的那卷《鬼谷子》:“惊奇于张仪苏秦之辈有纵横长短,左右颠倒之口舌,故而寻来看了看。”
谢漪知她睡不着,干坐着也是无趣,便道:“臣为陛下读一段可好?”
刘藻受宠若惊,点了下头,道:“我令、令他们将书简取来。”
宫人们动作麻利,听令、取书,不过片刻。谢漪在床前的一张榻上跪坐下来,摊开了书简,择取一段,缓缓念下来。
她口齿清晰,咬字流畅,无丝毫卡顿之处。刘藻一听,便知谢相必是读过此书,兴许还会背诵。
她听得认真,先秦诸子,鬼谷先生通天彻地,机谋卓绝,少年人多喜此神鬼莫测之诡,刘藻也喜,只是她所喜,与常人不同,她是欣赏鬼谷先生对天下情形之判。
刘藻听着,渐渐地却又将心思转到谢漪身上。她就在她面前,为她读书解闷,刘藻忍不住细细地端详她。
谢漪与宫中鲜亮娇嫩的宫娥不同,她今朝三十岁了,岁月积淀在她身上,气质不免雍容而温厚,但她与刘藻所见的其余妇人也不同,谢漪身上别有一股高洁之气,如山巅之雪,不染尘土。
她凝视着她,只觉谢相哪里都好,无一处不妥。她的颈修长如凝脂一般,光洁白皙,她的眉目婉约大气,像是能容下天下万事万难,她的唇,有些薄,却并不薄得无情孤冷,微微勾起时,还有些妩媚。
刘藻看得目不转睛,不依不舍,谢漪察觉到了,她停下诵读,抬眸望过来,与她笑了一笑,问道:“可是书简无趣,使得陛下厌烦了?”
刘藻忙摇头,只是要她说她为何走神,却是说不出口的,她问道:“谢相累吗?”
谢漪不累,只是刘藻不听,她也就不接着念了。她放下书简,倾身摸了摸刘藻的额头,又有些发热,但较之先前触手滚烫,好了不知多少。
“再过上三两日,陛下便可往外间走走。”她柔声说道。
刘藻也想快快好:“现下也不难受了。”她这样说,好使谢相更放心些。
谢漪时时伴着她,哪里不知她的境况,闻言便是一笑,又看了眼滴漏,夜将深了,便与刘藻道:“时候不早,陛下安置了。”
她这样一说,刘藻方觉身上酸软。谢漪扶着她躺下,为她掩好了被,陪在她身边。刘藻知道,只有她睡着了,谢相方会去歇着。她闭起眼睛,专注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刘藻渐渐睡了过去。
隔日医官来诊脉,颇为惊讶地发觉,陛下心事疏散不少,心头那一阵郁气,竟有消散之意。他喜道:“长此以往,不必多久,陛下便可大安了。”
刘藻自是知晓,这是谢相在的缘故,她是她的药,她在,自是药到病除。有这一番心思在,刘藻不免觉得高兴。她努力忽略了谢相在此,有几分真心,也极力不去想她那日满目的厌恶与口中那一句恶心。与自己说,往后是好是歹,暂且不论,眼下总是好的。
然而假象终归是假象,刘藻知道。平和的表象下,心在无声无息地腐烂。看似疏通的郁气,更深处却弥漫着更为深刻的悲伤。
又过半月,刘藻大好了,这一阵子,朝中有谢相看着,并无乱象,大臣们仍旧各司其职,倒是与了梁集一口气喘,但也紧紧一口而已,掀不起风浪。
刘藻重又视政,谢漪也回府去了。
三月春意烂漫,宫苑之中满目芳菲。
谢漪入宫来,与她商议太后之惩。太后败局已定,随时可下诏拿下。也的确是时候商议此事了。
二人便入苑囿,一面交谈,一面行走于春色中。
刘藻道:“我已思虑再三,欲迁太后入长门宫。”
长门宫是陈皇后废黜后所居,用以幽禁太后,正是合宜。
谢漪闻言,也挑不出什么不好。太后不能废,但也不可不罚,迁入长门,虽无明诏废黜,却有隐藏含义,朝中人人都懂。她道:“明日臣便上奏。”
刘藻摇了摇头:“不必谢相上奏。”
谢漪便不赞同,还要劝说,刘藻笑了笑,眼中盛满暖暖的光芒,道:“我总不能老躲在谢相身后,我想有一日,也能站在谢相身前。”
她说着这话,眼中有少许腼腆,可面上神色没有半点动摇。
谢漪见此,也笑了一下,语气随之柔缓:“我保护你,是应该的。”
刘藻闻言,心口有些甜,有些酸,还有些细针扎入般的疼。
苑囿中那一处桃花开了,清风一吹,花瓣散了满园,空中还有柳絮,漫天飞舞。谢漪止步,刘藻也停了下来,朝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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